但它们没有犹豫,答应了。
羽山神依照着记忆中曾经的羽山镇民,照着他们的原貌,塑造出了人类的躯壳,任由这群虫子们挑选。
虫子们很满意,毕竟,当初这些人类,它们都是见过的,甚至,各自有着样板。
只是,虫子众多,羽山神化出的人类躯壳,却是有限的。
虫多而身体少,那该怎么办呢?
羽山神说,它神力有限,如今作为山神,为了满足虫子们的愿望,已经竭尽全力,只能塑造出这么多人形。
虫子们在窸窸窣窣之后,似乎商议出了结果。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羽山神化出来的人数,刚好与这群虫子的种类相同,每一类虫,可以获得一具人类躯体。
但还是不够啊,毕竟一种虫子,就不知道有多少,哪里够呢?
又或者,凡是开了灵智的虫子,比起这漫无目的的虫生,谁虫又不想要成为人呢?
虫族大会最终决定,每一类虫族的第一具人类躯体,由该族开了灵智的领头者使用,而一年之后,虫寿已至,将由族内的虫子继续使用。
那么问题又来了?哪个虫子来继任呢?
使用了人类躯体的虫子,由于寿命本身的消耗与身体的加成,本身会在力量上提升很多,而继任之时,必须被杀死,才能让下一位继任者完美无缺地控制这具人类身体。
羽山神冷漠地说着,这是代价。
因此每年的羽山礼,这些虫族都会在内部厮杀之后,挑选出最勇猛的勇士,来与上一任“人虫”进行厮杀。
“我那个时候神力低微,这个法术也是勉强研究而出,有许多的漏洞,但虫子们还是愿意。”
羽山神似乎叹了口气,如今这套模式已经成为定型,想改,不是问它,而是问虫子们了。
“因为我神力的限制,他们化成成人之后,无法离开羽山,只能居于羽山镇,活上一年的时间,但依旧甘之如饴。”
“客人,结果已经出了,你要一起去看看吗?”
等到羽山神讲完这个漫长的故事,“羽山礼”似乎已经完成了一半。
没等洛素回答,她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水镜,这是羽山神的视角,那石壁之前的一切,都显现在她的眼中。
眼前,人类的躯壳之下,一个个不同种类的虫子耀武扬威,他们还是虫身,此刻羽山神还没有施展法术,让他们进驻到人类身躯之中。
洛素寻找几道熟悉的虫影,那个灶马,不再是那位客栈老板了。
而那一家三口,也变了虫。
它们是新一批的“人虫”,尽管一年之后,将以同样的方式离去,但此刻,它们神采奕奕,仿佛正在等待一段全新的虫生。
微风轻拂,洛素看着水镜之中,它们一个个变成人身,新衣服,也穿在它们的身上。
这些新的“人虫”,正在熟悉着躯体,有的摔了个跟头,有的在跳跃,有的挥舞着手臂,有的,小心翼翼地摸着身上的皮肤与衣服。
它们是,新的,羽山镇人。
“羽山礼成了,你们走吧。”羽山神的声音再次传出,似乎透露出一丝疲惫。
“感谢您的慷慨与仁慈,永恒而伟大的羽山神。”
新任“人虫”们齐齐下跪,向着这位给予它们新生的神明行礼。
石壁上的人脸已经消失,水镜也消失在洛素的眼前。
“客人,可有什么感受?”羽山神问道。
洛素不答反问:“这就是羽山节?羽山礼?”
羽山神悠悠答道:“然也,人类有周岁礼,昏礼,有葬礼,而羽山,也有独属的羽山礼。”
洛素记起,这些上一任的“羽山镇人”来到羽山之时,没有人躲避,所有人都排列整齐地站在一起,它们穿着新衣服,既是对过去的自己告别,也是迎接这具身体的新主人。
它们跪下真诚地感谢羽山神,只为这一年来之不易的时光。
羽山礼,既是过往羽山人的葬礼,也是新生羽山人的重生之礼。
朝拜神明,走完一生。
这是羽山镇人的羽山节,羽山礼。
洛素沉默,打死她,也没有想到居然是这种神奇的可能。
她本来以为,要么,是羽山上的虫子精幻化成人,结镇而生活。
要么,是这些虫子霸占了原本羽山镇人的身体。
可事实上,却和她想象的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截然相反。
羽山神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轻轻一笑:“客人,你是羽山以来,第一位有幸观摩到羽山礼的人。”
“当然,我知道客人您,只是路过,并无恶意,也希望你为羽山的一切,保守秘密。”
“三日后您就可以离开了,岂有久久不归家之礼?”
“客人,您只是客人。”
交谈结束,洛素驾驭着小螳螂,蹦蹦跶跶回到客栈,那一缕分神回收,她徐徐睁开眼睛。
老吴在榻边守着,见她醒来,急忙上前,“没出什么事吧。”
洛素揉了揉头,她法力低微,如今切一道分神出去再回来,脑子还有些抽痛。
缓了一会儿,老吴给她倒了杯水,洛素一边喝水,一边将所见所闻娓娓道来。
说完之后,两人皆是沉默。
如果不是洛素亲眼所见,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谁会相信如此离奇而诡异的事情呢?
虫虽小,志却高,妄想化人,为此,不甘付出余生,一代又一代,前赴后继。
老吴笑笑,蝼蚁尚有如此之志,人类又有多少能够做到这般呢?
都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如今,两人可真是俗人安知蝼蚁之志?
羽山神告诉了洛素,新任的“人虫”们,需要三日的时间来完全适应身躯,所以羽山节三日,为了不被外人看出端倪,因此封闭镇子三天,等三天之后,他们这些外来之人尽可随意离去。
天亮了,老吴站在窗口,看见云来客栈的掌柜走进大门。
它摸了摸门,点点摩挲着,熟悉这一切。
今后这一年,他都将在这里度过余生,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