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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太医来了,看了贾政,道是怒气攻心,开了剂疏散的方子,道贾政也是有了年纪了,万不可再如此大动肝火。赖大应了,又请太医去看贾环,太医是人老成精的,看贾政是生气,贾环是棒疮,估计是老子被儿子气着了的,摇摇头,开了副寻常治外伤的方子便罢了。赖大送太医到大门上,正遇到贾宝玉回来,贾宝玉是认得这是家里常用的王太医的,忙问太医好。王太医也不敢在他面前很托大卖关子,把贾政的病情细细说了,末了缀了一句:“令弟还年轻,仔细将养,一点棒疮容易好。”贾宝玉路上抽空听了林之孝说了几句,已经知道了贾环挨打之事,见大夫都请到家里来了,也无心寒喧,谢了太医,叫好生送回去,急急进去看贾政。
贾政已经吃了药,发过一回火,缓过气来已无大碍。见贾宝玉来,问:“你知道不知道?”贾宝玉摸不着头脑:“啊?”贾政道:“是我昏了头,你哪里管得着你母亲房里的丫头与你兄弟?”贾宝玉道:“老爷叫家下人等闭嘴了不曾?”贾政这才反应过来:“快快快,叫都不许嚼舌头。”贾宝玉大囧,您这半天都干啥去了?这时贾琏也来了,听了这话,笑道:“家里有侄儿媳妇,又有三妹妹,必不会有事的,老爷且宽心。”赖大家的一直到旁,此时也道:“二奶奶、三姑娘都吩咐下了。”贾政这才放心,外头又送了饭来,贾宝玉、贾琏陪贾政吃了,见他没事,打发小厮好生守着,两人憋了一肚子火往后头来细问缘由。
当时旁观者众多,问了两个口齿清楚的,大概也都清楚了,贾琏看一眼贾宝玉,见他也生气,这才放心
地道:“环儿这个混帐!如今人呢?气倒了老爷他倒躲清闲去了!”王熙凤道:“他正趴着养伤呢,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倒是可怜三妹妹,越发没意思了。”贾琏道:“彩云也是个瞎子,居然瞧上了他!”贾宝玉道:“家里人多口杂,单有一句话,他们未必就嘴上老实了。”王熙凤道:“等到你想到,早传遍京城了,园子里三妹妹早传话下去了,前头我也吩咐过了,这是无碍的。”一时探春也来了:“老太太、太太一离家就出了这样的事,我也没脸见人了。”贾宝玉道:“这事不怨你,有眼睛的人都看得见,且说如今如何收拾?趁这个由头把一起子乱事的都收拾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现说彩云如何处置?她还是太太房里的大丫头呢。”
王熙凤咬牙道:“回了老爷,太太房里的也一样收拾,这个祸害不能留!”她很疑心赵姨娘通过彩云向王夫人说过她的坏话,又王夫人是贾环嫡母,怕有嫡母故意使丫环带坏庶子的话传出。探春咬牙道:“还有跟环儿出门的,环儿今儿本该上学的,他逃学,咱们居然一丝风声都没听到,二哥哥在外头忙也就罢了,现我与二嫂子一个亲姐姐一个亲嫂子都不知道!不能再教这样了。”王熙凤道:“三妹妹是说真的呢?还是与我们玩笑?跟环儿的几个人,是赵姨娘千挑万选的,赵国基死了的不算,钱槐是赵姨娘内侄,旁的几个人也是沾亲带故。不怕三姑娘恼,赵姨娘还不敢闹到我们这里,只好去闹你。”探春忍了一天的眼泪终于无声掉了下来:“她挑的好人!若放到太太跟前养着,环儿何至于此,退一步说,她自己养着,自己明白些儿,环儿也不至犯了今天的下作事儿。”
王熙凤心中暗喜,心道贾环现在是没人愿意接手了,太太也未必乐意收拾这个烂摊子。倒是钱槐的父亲在库上管帐的,十分讨厌,正好一起发作了!心中计定,允了探春,平儿进来道:“侍书带着吉祥儿在外头,说,赵姨娘白天叫老爷踢了一脚,如今心口正疼。”探春忙去看赵姨娘,原来白天大家忙着贾政的事,贾环都是捎带着看了,赵姨娘被踢的事儿反无人在意。赵姨娘担心着贾环,
也无心理会自己的伤,硬撑着看贾环无事,她才回到自己屋里,到了晚间发作起来,周姨娘叫吉祥儿寻探春。
探春进门被赵姨娘一把攥住:“好姑娘,你不当我是亲娘不要紧,环儿可是你亲兄弟。不知道谁嚼的舌头,往日怎地不见人拿他们?偏偏今日大家都不在了,把老爷弄了来!”弄得探春一口气憋在心里脸都青了,看赵姨娘也憔悴了不少,又可怜她,埋怨她没看好贾环的心思也淡了,口中道:“姨娘安歇,环儿已经看过太医了,倒是姨娘,我叫他们寻大夫去。”夜里找医生本来就难,太医是不会去看个姨娘的,只得胡乱寻了个大夫来,付了不少银子,讨了方子来煎药,忙乱了一夜。
那边金钏儿与绣凤等拿主意:“太太房里的东西彩云不知道偷了多少与三爷,她要去了,谁顶缸来?”绣凤等都道:“也不在此一时,哪怕等撵了出去再说呢,也不必在这时加她的罪。除了与环三爷这事,旁的她也不坏的。”金钏儿咬着指头不说话了。绣凤等虽然这样说,心里也慌乱,几人一齐细细点了一回王夫人的东西,果然少了不少,连进上用的玫瑰露也少了一瓶子。众人面面相觑,绣凤道:“瞒不下了,这也是个稀罕物件儿,旁人只送了这么一点子来,太太还怕旁人胡糟蹋了,家里人一个还没舍得给呢。彩云的胆子也忒大了,这都敢偷。”这屋里也有偶拿主子不在意的东西作人情的,只这种偷贴着鹅黄笺子的还真没有。旁的小东西少了一星半点的王夫人自己怕也记不清了,但这种挺金贵的东西,还真是瞒不住的。几人都没这义气为彩云顶罪,便按绣凤说的,只要有人问,大家一起招,没人问,咱们也不落井下石。
贾宝玉从王熙凤处出来,又去看了一回贾政,见他已经平复了,再看贾环,趴在炕上已经睡了,婆子推醒了他,还在懵懂。贾宝玉道:“好生歇着,有什么事养好了再说。”又问了一回汤药,这才回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里的气氛是快活的,赵姨娘母子的笑话,也就是探春不爱看,贾宝玉院子里的丫头,也很有几个看赵姨娘不顺眼的,此时都挺快意,叽叽喳喳地说笑。袭人道
:“都收敛些罢,出了这样的事,上头心里正不痛快呢,何苦给自己找事?”晴雯笑着推她道:“偏你多心。也就这两年是了,前些年,咱们二爷再好,她还隔三岔五地挑刺儿告黑状,连着我们都跟着提心吊胆的多少年,今儿笑一会子又怎么了?”麝月伸手戳着晴雯的额角:“你什么时候胆小过了?还提心吊胆呢!”说得大家都笑了,又交流各种八卦版本,贾环如何嚎、赵姨娘怎么挨了一脚等等。
贾宝玉这回是真恼了:“可真热闹!白天凤姐姐和三妹妹的话是白说了么?如今家里就这么几个人在家,我屋里的人先与她们打擂台了。”众女慌忙起身,小丫头们踮着脚一溜全散了,剩下几个大丫头,袭人忙起身道:“二爷回来了?老爷可大安了?”又张罗着茶水,其他几个你看我、我看你,闷声不吭地打水、取家常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