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已叫一颗飞蝗石疾射擦过耳畔。
石子冰冷,耳畔风声刚过,已撩开一片火辣辣的尖锐刺痛。
庞甘无论如何想不到他竟还有飞蝗石,疼得几乎站不稳,勉强扶了,心中只剩惊惧胆颤。
云琅慢慢道:“太师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
庞甘再不敢多说半个字,咬紧牙关低头。
如今朝中情形,参知政事在皇上面前也讨不了多少好。如今既不是选官推举、也非科举取士,贸然带了个新人到自己所辖府内,定然要引皇上怀疑。
可如果这人是他推荐的,在皇上眼中,便成了太师府煞费苦心,替皇上往政事堂安插眼线。
“云大人。”
庞甘立了半晌,尽力攒出些底气:“枢密院式微,政事堂已成朝局核心。老夫若往政事堂荐了人,今后朝中一旦生出风波,便与老夫脱不开干系……”
云琅好奇:“事到如今,莫非太师还想脱开干系?”
庞甘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迎上云琅视线,忽然狠狠打了个激灵。
他忽然明白了云琅叫他往政事堂荐人的用意。
襄王派人与太师府接触,不只是因为太师府有琰王这一颗要紧的大印,更因为太师府这些年在朝中周旋,手中捏了数不尽的把柄、理不完的牵扯。
若太师府这些暗力交给襄王,哪怕只交出部分,只要操控得当,也能在朝堂掀起一阵不弱于叛军攻城的动荡风波。
……
可云琅今日挟持着黄道使,不讲道理悍然相挟,这样随口一句,竟就彻底封死了这一种可能。
这一个人荐上去,今后政事堂便有了太师府的人。
襄王要为祸朝堂、暗中搅弄风波,太师府不止不能相助,还要尽全力拦阻,设法稳定朝局。否则在皇上看来,今日之事只怕仍难逃通敌干系。
庞甘喉咙动了动,攥着掌心冷汗,悄悄瞄着窗外。
云遮月色,通明灯火里,襄王这些号称精锐死士仍在拼命巡捕失踪的匪类,竟无一人发觉这盗印贼自窗子出去绕了一圈,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书房。
只是府中无论如何搜不到人,书房处再灯下黑,也已有人慢慢搜了过来。
庞甘死死压住心头恐惧,瞄着窗外动静,暗暗盼着天英尽快带人搜到此处。
他若能及时示警,襄王人多势众,未必不能将云琅留在这里。
那个不知真假虚实的所谓“参知政事门生”,纵然真有这么一个人在府上,这般铺天盖地搜捕之下,也难免要被揪出来。
总比从此将太师府交出去,叫人任意摆弄操纵得好。
庞甘心底飞快盘算抉择,咽了咽,作势低头:“是,是,老夫这就写保举信。劳烦云将军来看一眼,是否合心意……”
云琅抬眸,抵在商恪颈间的刀稍侧了侧,看着庞甘挥毫动笔,劫持着商恪一步步走过去。
往朝堂之中塞个把人,是太师府用惯了的手段,不比吃饭喝水更难。庞甘几乎不用腹稿,笔下不停,一封荐书已顺畅写下来。
云琅站在桌边,看着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搁笔吹墨。
庞甘低声道:“荐书虽已写好,却还要用上太师府印,才能有用……云大人高抬贵手,容老夫去拿。”
云琅不置可否,侧了侧身。
庞甘深深吸了口气,垂着眼皮,朝书架走过去。
他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是心事重重,慢吞吞走到窗边,不着痕迹回头看了看。
云琅单手挟持着商恪,细软织锦裹着的大印随意放在桌上,空出的手拿着那张荐书,正从头至尾细看。
庞甘眼底忽然豁出狠色,一头扑过去,嘶声开口:“盗印人在书房,快来!”
他喊出这一声,立即扑倒在窗下,任凭毒针暗器雨打一样自窗外铺天盖地追进来。
天英追着毒针暗器,飘进窗户,一双眼睛牢牢盯住挟持商恪的云琅,凶色从视线里渗出来。
云琅手中佩刀铺开雪亮刀光,密不透风护住全身,将暗器叮叮当当尽数击落。
他终于看完了那一封荐书,刀身一转挟回商恪,颔首抬眸:“不错,请太师用印。”
“云琅!”庞甘毫不在意此前狼狈,手脚并用爬起来,冷声大笑,“你疯了?你以为这般情形,你还能逃得出去?”
庞甘终于狠狠翻了一盘,一吐胸中恶气:“无非缓兵之计罢了!还请我用印?做你的春秋大梦……”
云琅叹了口气,看看那封荐书,点了下头:“好。”
庞甘顿住,看他神色,皱了皱眉。
云琅解开那颗被细软织锦牢牢包裹着的大印,拿起来呵了口气,沾些朱砂印泥,在荐书落款处仔细按实。
庞甘盯着他的动作,笑容突然冻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