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上静悄悄的。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或者,”他也背脊笔挺,看着这些未来将会进入排爆第一线的人,下意识摆正自己的帽檐,“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
声不重,很亮,也很直。
没视死如归的勇气,就别干排爆这一行,硬上只会害人害己。
到中午他去教官食堂打饭已经只剩下独留的两份儿,端走去五分钟消灭,一点不剩,将不锈钢的盘子拿去餐盘车。有个清瘦的老教官匆匆而入,领了最后一份饭,找了个角落吃起来。路炎晨看了眼牌子,食堂是禁烟区,于是往出走先找地方抽烟。
人走到大门外,两个直属领导簇拥两个人身后,低声说着话,走入这里。
领导看到路炎晨招招手:“路炎晨,来,过来。”
路炎晨走过去,直觉出面前这个人是谁,照着过去,他要马上立正行军礼。
可现在他只是脱下帽子,直视那个这几人里年纪最大的、同样也在用目光“丈量”自己的男人:“路晨?我是归远山。”
十一年前,两人没见过。
但他受这个男人“恩惠”,当兵前两年要比别人更拼命。
路炎晨坦然伸出右手:“伯父,你好,我是路炎晨。”
十一年后,在这里,两人终于碰面了。
当年归晓家里出的事,路炎晨后来有意从表妹那里问过。
事情闹得不大不小,后来压下来,但私底下也有人一直在议论。大概归晓高一那年,她父母闹离婚,因为“家庭和睦”是男人在晋升途中很有利的一条衡量标准,所以归晓的父亲坚决不肯离婚。他们的婚姻是军婚,父亲不同意,母亲也一时没好办法。
没想到,事情突然有了转机。
当时,归晓站在母亲那一边威胁父亲,如果不同意和母亲离婚,她就作为女儿检举他婚外恋,这是严重的作风问题,更别说被女儿实名检举会颜面扫地,比离婚还不堪。最后的结果是,离了。也确实影响了归晓父亲的前途,因为离婚问题,错失了一个大好的机会,归晓被迁怒赶出了家门。
原本她跟着母亲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母亲是外交官,养活个女儿不是大事。可她母亲却得了重病,前前后后两三年都在医院里,后来才有了好转。
归晓的高中和大学初期,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的。
没人帮她,也没人陪她。
路炎晨记得,归晓那段时间在电话里,每次都会因为一件小事发火,他不清楚她怎么脾气变得这么差,也是累,不想说话,听着她说。最后归晓说着说着就哭了:“你怎么不和我说话,我给你打电话也要钱的……说话啊。”
她一哭,他心疼,可也烦躁,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更不知道怎么劝。
想着也许是自己说错什么了,就草草挂断,让她冷静冷静。
如此恶性循环,他不懂两人怎么变成这样,想不通,直到分手,到后来回来北京找她也想不通。直到知道了前因后果,自然就懂了:
那时的归晓,一来想维持自尊不想和远在千里外的他说这些家里的变故,也不想影响他,可她又压不住生活巨大的震荡,那些低落、痛苦就转变成了无理取闹。那时,但凡归晓能让他知道一点点,就不会这样,也可能会就此改变他的人生轨迹。
如果他知道了,两年义务兵后就会回来。一定会回来。
所以,回首这么多年,阴错阳差的,也可以说是归晓成就了现在的他。
让他没有半途而废,走到了今天。
路炎晨在领导办公室内,和领导一起,负责招待这位意外来客。
说实话,他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容易见到她父亲,在内蒙那通电话这位长辈应该在气头上,说话严厉而一针见血,将他的家庭剥了个赤条条的,摆在台面上指摘。还有那场重大事故,恨不得将他说成一个千古罪人,人民公敌。眼下……有差别,但差别不大。
归晓的父亲把来这里当作一桩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