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镇上,是两个多小时以后了。
两年前匆匆回来聚会,没来得及到镇上逛逛。如今看着变化还真大,三层小商场倒闭了,那个卖羊肉串的摊位和阿姨也不见了,台球厅的地方开了一连串的小门店。
泥土路也换了柏油路,不变是唯有那条长长的不知源头终点的河,还有河畔几十年长成的望不到尽头的两排杨树。车开过去时,有两三撮学生在冰面上玩闹,有少年追上个女孩子,拦腰就扛到肩上,引来一阵笑声和惊呼……
秦小楠来了北京后没到过郊区,更别说去乡下村子。他始终趴在副驾驶位上,挺激动地打量他路叔叔出生成长的小镇。
归晓踩下刹车,停在了几米高的大铁皮门前。
多年反复出现在回忆中的地方就在面前,归晓隔着前挡风玻璃,看着半敞开的铁门,愣了好一会儿,直到身边秦小楠叫她。
她回神:“到了。”
“到了?”秦小楠好奇看外边,这就是归晓阿姨说的那个汽车修理厂,“好大啊,比我想的大多了。”
是好大,好像又扩建了。
归晓去传达室报路炎晨的名字,看门的大叔眯着眼,瞅着她和秦小楠,“好奇心”三个大字坦然写在脸上:“等会啊姑娘,我给里边打电话。”
她透过不太洁净的玻璃窗望出去,看他走出来。
素净的白衬衫,黑色棉服拉链敞开着,显是刚随手拿来套上的,倒像少年模样。不过手上没修车工具,因为要避着风里卷着的沙尘,眯了眼,透着玻璃瞧她。
不带任何感情。
归晓拎了箱子出去,被他接过去,刚洗干净的手,有刚被水浸过的干净冰冷,挨上她。“新买的? ”他察觉不对劲。
“嗯,东西多装不下,就买了个新的。”
他颔首:“等会儿给你钱。”
归晓原本想送到门口就走,可他拿了箱子就走,秦小楠又自然牵着她的手将她往里带,踌躇着,跟了上去。这里果然是扩建了,比先前大了两三倍,水泥地上清爽干净,吊起来或是停放的车分了两排,每辆车旁都有工人在忙活。
从迈进这个铁门,她就觉得虚幻。
秦小楠快走几步,去问路炎晨厕所在哪儿,路炎晨指了指门外,告诉他要去大院的右侧一个小房间。秦小楠急着就掉头跑了。
她跟着路炎晨,走到厂房最尽头,推开的铝门半开着。
迈进去,是办公室和一排休息室,里边人透过玻璃看到两人,多少都会追着再望上几眼。他也没太在乎,带她走到最尽头,推门。
高敞的屋子没有多余的摆设,谈不上什么家具,有床有柜子,不新不旧但也不是多年前的那些。可大体位置摆设都没变,一如过去。
他将箱子往门边的暖壶旁一搁:“厂里冷,别急着脱棉衣。”
可说完,他反倒将身上的棉服脱掉,丢去沙发上。顺便,抄起茶几上丢着的半盒烟。
“我和你交待两句就走,”归晓站在门边上,随手将自己的防寒服的领口拉到鼻尖下,“秦小楠的事我帮你办好了,还缺户口本,你要拿来户口本,补上手续。”
他将长袖衬衫的袖子撸到手肘上。低头,想点烟。
“我出差会很久,到时候会让我表弟带你们去办入学,”她说,“正式借读,你多余的钱不用出,只是那个小学没有住宿,可能你要想办法自己解决租房的问题。毕竟如果是住在这里,离学校太远了。”
火石摩擦的一声轻响,小小的火苗从他指尖蹿起来。
“我给他买了些衣服,旧衣服挑好的留了,不太好的都扔了。现在小孩家里条件都好,你以后带他也要每年给他买点新衣服。和身边同学太格格不入会受排挤欺负,”归晓又说,“不用太多,平时有校服。差不多……就这些了,你还有想问的吗?”
火苗落上烟头前一刻,将点未点,路炎晨却忽然松开手指。火焰熄灭了。
他将咬着的烟取下,揉断,抬眼直视她:“还爱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