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里挂着矜持笑容,很有些傲气谢四公子,今天簇拥着一位穿着朴素姑娘,在酒楼大点特点了一桌美食。
结果谢四公子自己喝双颊绯红,那姑娘一口酒都没动。
她只品着茶,看四公子独自玩耍,仿佛有点冷眼旁观意味。
但谢四公子不仅没有被冒犯,好像还很高兴?
这位姑娘甚至连筷子都没怎么动,像个挑剔公主,嫌弃酒楼粗茶淡饭不合胃口。
谢四好好一个大家族少爷,在她面前硬是显得有点束手束脚,都不潇洒了。
……
饭后,谢殊云带着祝南风直奔赵家办商会。
祝南风在饭桌上提出想请他帮忙买个铺子,谢四自己有几个铺子,不是背街入不敷出,就是城边门庭冷落。
他便提议带祝南风去找五大家族之一赵家所组建怡安商会。
怡安城各方面大小事虽说由五大家族一块儿做主,但实际上管事就是第一家族林家。
而行商开店这类事,但凡不是出人命,五大家族其实也不怎么插手。
反而是赵家二老爷组建怡安商会,会为商贾、铺面做主出头,平一些大小事。
像有宵小偷盗、帮闲闹事,都是商会出面保护商家利益。
赵家也会扶植一些有条件人开铺子,他们了解最优最广怡安城商铺运营情况,也知道哪里有铺面在转让,时不时手里还会囤一些铺面。
如果他们愿意帮忙,那很多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傍晚怡安城大街仍旧很热闹,许多人摆出一车纸灯笼卖,兔子灯,老虎灯,双头角兽灯……明亮又有趣。
射箭比赛场子仍在,之前被祝南风赢走一半铜钱那个桶,现在又已经满满当当了,看起来生意不错。
穿过怡安大街,在街首一个格外敞亮门面前,谢殊云停了下来。
祝南风抬头打量,这铺面之华丽,在整条大街上都称得上有牌面。
一走进这首饰铺子,金光晃眼。
各种黄金打造凤冠霞帔、宝石做头面、好玉石做钗子,全都大大方方摆在条桌上。
一点不怕被偷被抢,显示着这铺子背后主家来头够硬,无所畏惧。
祝南风跟着谢殊云一道被请进后堂,坐定后老掌柜便去报给主家,后堂里只有两个小厮给他们倒茶。
堂间儿里古色古香,只可惜随处可见雕刻并不十分漂亮,图案匮乏,连带雕工也显得不那么好了。
加之屋里点香,闻起来有些劣质,略微呛鼻。
祝南风断定,要么是这家人明明没品位,还要装有品位;
要么就是这个世界在木雕工艺和香薰制造方面,还很落后。
谢殊云有家族庇护,并不需要加入商会,但他跟主持商会赵家人有些来往,面子上尚且过去。
来接待,是赵家新一代年轻人中嫡系老五,叫赵横杨——
不算赵家最出息,但也面前能独当一面。
赵五公子脸上挂着面具式笑容,这表情像是经过千锤百炼,已印刻在脸上。
大家寒暄一番,谢殊云便将话题引入正事上——
祝南风想在怡安城落脚,不知可否加入商会,由商会帮忙选个好位置合适铺面。
赵横杨坐下后,第一次拿正眼看祝南风。
之前便觉得谢殊云带来姑娘漂亮归漂亮,但穿着打扮实在不像大家族那些争奇斗艳喜好高调大小姐。
以为是谢四没皮没脸让外室扮成男装跟在身边。
现在再一打量,才注意到对方眉宇间有英气,不像是会给谢四当外室人。
“祝姑娘想加入商会?”赵横杨一边问,一边拿眼睛上下扫她,小动作间已暴露了他虽笑容温和,骨子里却不怎么尊重人。
“烦请赵公子帮忙。”祝南风微微而笑,似乎并没察觉到赵横杨态度。
“之前开过什么铺子?”赵横杨问。
“没有开过。”祝南风回答很老实,她对异界确不甚了解,有些事想装明白也装不住。
“……”赵横杨挑起眉扫了眼坐在边上谢殊云,仿佛在质问‘你怎么把这样人带到我面前来了?’。
谢殊云忙道:“祝姑娘有一些宝贝,咱们怡安城其他铺子都没有,开起来肯定很红火。”
赵横杨点了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
“祝姑娘准备开什么铺子?”
“杂货铺吧。”这一点,南风之前就考虑过。
要卖单一品类商品话,她暂时还不太选出哪种东西是人们长期需要,又只有她有卖。
而且只卖单一商品,对于她‘进货渠道’来说,也未免太过浪费。
赵横杨嘴角轻轻扯了扯,杂货铺……呵……
祝南风对上他眼神,也微微而笑。
笑容里有坦荡,和已然想好笃定与自信。
赵横杨却无视了她明亮眼睛里倔强,顾自开口:
“这样,你不如开个调味铺子,卖盐和各类调味品。
“赵家给你提供货源,统一价格,你每个月赚取利润上缴一半给赵家即可。
“另一个选择,开布匹行。
“赵家同样提供货源,并且帮你雇佣优秀裁缝师傅,你每个月将利润上缴六成即可。
“如果是调味铺子,我可以将茂昌街铺子给你。
“若是布匹行,猫前街我也有个好铺面。
“你选一个吧。”
“……”祝南风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
赵横杨又施舍般好心道:
“如果你暂时没有合适人选,我还可以帮你选好掌柜和账房。”
谢殊云转脸看了眼祝南风,开始算计起赵横杨说两个条件中,哪个更划算。
祝南风却并没有顺着赵横杨话去思考,她在心里冷冷笑了一声。
赵五公子打好算盘,说是帮她忙,实际上根本没有给她‘合作还是不合作’选项。
他完全用话术将她套进了他规划里,成为给赵家打工,还要千恩万谢奴隶。
她自己盘铺子,正常‘缴税’也绝对没有问题,毕竟人家商会为你提供方便和后续保护,也不能白忙活。
但赵横杨给出条件,两条都是霸i王i条i款。
她哪里是开自己铺面,根本就是被他安置起来,成了个坐堂经理。
甚至连选择卖什么权利都没有了。
再回想赵横杨话,这人可真是谈判场上高手,语气不疾不徐,条理分明将听者引入他谈话思路。
要么选1,要么选2——
你一旦开始顺着他给出选择去思考1好一点,还是2好一点,基本上也就入了套,不那么容易逃掉了。
他这种不给她拒绝合作选项行为,不是强势,也不是引导,已经是一种诡计了。
祝南风沉默半晌才抬起头,在谢殊云考虑要不要建议她选1时,她轻声道:
“赵公子,我觉得我们不可越过合作与否问题,直接谈如何合作,因为我也不一定跟商会合作。”
她话说明明白白,一点没迂回或含糊。
在这个谈判桌上,她不是毫无底牌,但他若傲慢连她底牌是什么都不询问,那他们还有合作必要吗?
南风不想被赵横杨牵着鼻子走,便只得显得攻击性强一些,以求重新构建一个相对平等谈判环境。
…
她话声落地,最先愣住是谢殊云。
谢四一向自诩聪明,也没能意识到赵横杨正耍手段拉祝南风入套。
本质上,他虽有小聪明,但这样诡谋场面,其实没有机会见识到。
祝南风曾经经历,却让她能足够清醒,且逻辑独立。
赵横杨第二次抬眼正视祝南风,对上她那双明亮眼睛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姑娘比他想象中难对付,也更聪明。
“现在怡安城好铺面不多,我若要提供给你话,恐怕只有这两种合作方式了。”赵横杨微微一笑,话说客气,意思却很蛮横:
你只有我给你这两条路选。
祝南风张口想再争取一下其他合作方式,可当她对上赵横杨眼睛时,便明白多说什么都是徒劳。
对方那双不含笑意笑眼里,是不加掩饰傲慢。
面对一个瞧不起自己人,你是很难跟他达成平等合作。
与其耗费口舌自讨没趣,还不如识时务直接放弃。
于是,在谢殊云看来,祝南风是一点‘力’都没‘努’,就直接躺平咸鱼了。
“日后在怡安城里,还望赵公子多加照拂。”随口说了句客套话,祝南风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打扰了。”
这性子急谢殊云目瞪口呆。
“无事,以后若改变主意,可以再来这里找我。”赵横杨口中说着,眼睛却仍看着手中茶,屁股都没抬一下。
嘲讽和不屑情绪,肆无忌惮展露。
谢殊云眉头微耸,也跟着站起身。
朝赵五简单寒暄两句,便跟着祝南风离开了首饰铺子。
看着大步流星头也不回祝南风,谢四对她身份再一次深深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