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阿婆听着外头乒铃乓啷地闹腾,套了件绒线开衫,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小赤佬!你跟你妈怄气,有本事你找她,当着她面骂她,你朝你老子你姐发什么脾气?”顾阿婆咳了两声,把阁楼的梯子拍得嗙嗙响:“你从你妈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妈为了生你差点死在火车上,这辈子你都欠她的,什么没关系?放屁!”
“又不是我要她生我下来的!”斯南的声音震得楼板嗡嗡响,“而且是她先不要我们的,陈斯江要贴她的冷屁股,随便她,别带上我!”
顾阿婆气笑了:“我早就知道你是个最没良心的狗东西!我告诉你!你姐你弟都能不认她这个妈,就你陈斯南不能不认她!谁让你们三姐弟只有你是她亲手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你生下来那个冬瓜头,丑得要死,丢垃圾桶里也没人捡,她嫌弃你了没?你再问问你爸,你发疹子发成什么样子?狗看见了都吓得跑,是你妈把你服侍好了,你从小到大闯多少祸?换了你大舅舅小舅舅,老早被你外公吊在梁上打断腿,你妈怎么你了?耳刮子都没舍得打你一下,你姐看个书还被打了一脸的血——”
斯南的声音小了不少,犟劲半分不少:“那又怎么样?她不还是一声不吭地不要我了?她不要我,我就不认她,要认你们认,别管我!”
“你有本事就跟哪吒三太子学,骨头剔出来肉也削出来,还给你老子老娘去,凶凶凶,我看你随你妈,就会在屋里对着自家人凶。”
虽然顾阿婆喊两句要咳三声,中气也不足,但这句话骂完,陈斯南难得没回嘴也没再掼东掼西。
顾阿婆又咳了两声,转头看看站在房间门帘口作孽兮兮的陈斯好,叹了口气,又看向陈东来。
“东来啊,你是她老子,该打就打,该骂就骂,子不教父之过——唉。”大概是想到了顾阿爹和西美,顾阿婆摸出手帕按了按微湿的眼角,“好了,把东西给她收拾收拾好,那个大衣挂到大衣柜里去,上千块钱的好东西,就这么给她糟践了,真是个没良心的狗东西。”
斯南的面孔突然又从阁楼洞里露了出来,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灯光下头油光光的,嘴里却发狠道,“我明天就去找,找不到她我不回来了。”
“神经病,你不要读书了?”顾阿婆弯腰拾起一只鞋就朝她丢了上去。
“不读了,不考大学了。”斯南接住鞋,朝陈东来喊,“爸,你给我五百块钱,我去找你老婆。”
陈东来气得头疼。
景生把另一只鞋也丢了上去:“你够了啊陈斯南,理好东西早点睡觉去,侬再烦,请侬吃桑活。(你再烦,揍你。)”
陈斯好只穿了棉毛衫裤,抖抖索索地走过来,仰起头问斯南:“二姐姐,侬带吾去寻姆妈好伐?吾想伊了。(你带我去找妈妈好吗?我想她了。)”
陈东来伸出手,摸了摸儿子的大头,心酸。
“你妈不要你了!小戆徒!”斯南没好气地返身缩进阁楼里。
陈斯好抽噎了两下,可怜巴巴地转身看向斯江。
斯江叹了口气,把斯好带回房间按回被窝里,开导了他好一会儿,好在斯好脾气温顺,被阿姐安慰了几句,药劲上来,很快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