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最后一夜,景生拎着大包小包回来,身后还跟着三个清华弟兄。斯江帮着善让招呼客人。北京人一开口,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带着耳朵就行。末了,清华大哥们夸奖斯江:“你一点也不像上海人,景生也不像。”斯江听着说不出味道的表扬,扯了扯嘴角,换作斯南,肯定立刻回一句“我就是新疆人”。
最后有邻居来敲门请他们说话声音轻点儿,北武和善让毫不留情地赶人,景生笑着把他们送出小区,在楼下的路边抽了两枝烟,一回头,路灯下头斯江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两人隔着一盏路灯默默对视了片刻。
“哪能了?”景生柔声问,手里却不自觉地又摸出一根烟来点上,“吾再切根香烟就上去。(我再抽根烟就上去)”
斯江视线落在他手指间,低下了头,“侬勿想看到吾是伐?(你不想看到我是吗?)”
烟头烫了景生一记。
“哪能会,格两天有点忙。(怎么会,这两天有点忙。)”
斯江闷头不响。
一根烟很快到了头,景生掐了,转身把香烟屁股掼进边上的垃圾筒里,垃圾筒老早满了,最上面的半只西瓜被人吃得精精光,小半边瓜皮在路灯下泛着幽幽的青白颜色。
再转回身,见斯江不作声也不走,景生只好又摸出一根烟。
“覅切了呀。(不要抽了呀)”斯江抬起头,没等景生回应就加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吾有点吓(我有点怕。)”
景生把香烟塞了回去:“吓撒?(怕什么?)”
不知道哪个窗户里突然传出二胡声,咿咿呀呀的,听不出是戏还是歌。
斯江侧过身靠在路灯杆上看了看二胡传来的方向,又低下了头:“吓侬勿睬吾了。(怕你不理我了。)”
“勿会。”景生一哂,“从小到大,只有侬勿睬吾,吾啥辰光勿睬过侬了?(只有你不理我,我什么时候不理你了。)”
斯江不自在地挠了挠鬓角并不存在的痒痒,低声问:“格么为啥呢?(那么为什么呢?)”
没头没脑的一句问话,景生却立刻懂了。
“没啥为啥。(没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喜欢她?景生自己也不知道,没想过也没得选。
“啥辰光开始格?(什么时候开始的?)”
“勿晓得。”景生的心里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脚比脑子好使,走近了斯江两步,看见她头顶心的一根根发丝,很奇怪,既清晰又朦胧。
视线里眼见着景生的影子越来越近,斯江往后靠了靠,脸上火辣辣地烧得疼:“吾勿晓得来讪勿来讪——(我不知道行不行)”声音轻到她都不确定景生听不听得见。
景生没作声,身影却罩住了斯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