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三人横渡金沙江,朝西南方的洱海进发,天气逐渐转冷,果如程展所说的,极目均是崇山野原,没有道路,地势逐渐高起。山原地形复杂,美景却是层出不穷。
横断山脉由吐蕃高原延展至云南西北部,再朝东南伸展成玉龙雪山,再跨越金沙江至茅山、壶山。高起低伏,高低相差达数百丈,全是褶曲的山形,形成滇池西面延绵百里的大纵谷。
金沙江则在洱海西北部南下绕回,向东流往巴蜀区。远近山势延绵,泉清溪浅,林木幽深,不见人烟,宛如世外桃源之地。
是夜三人在一处谷地扎营,打来野味,生火烧烤。
三人坐在篝火旁,默默进食,气氛异样。
风过庭叹道:“你两个家伙在逼我说话。”
龙鹰道:“你不说出来,并没有关系,只好作你的跟班随从,看你领我们到哪里去。”
万仞雨道:“不说不说还须说,现在已进入云贵高原,愈清楚你的事,愈可为你拿主意,三兄弟一起想,怎都好过你一个人去胡思乱想。”
风过庭苦笑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唉!十多年了,我习惯了把事情密藏心里,所以一时很难说出口来。”
龙鹰讶道:“公子顶多得二十七、八岁,十年前是十七、八岁,十多年前岂非发生在你十三、四岁的时候吗?”
风过庭道:“你看人年纪的本领,和你判断重量的本事差远了,在下现在已三十有二,比万爷年轻一岁。不过我出道极早,十三岁便出来闲荡流浪。”
万仞雨讶道:“十三岁?你父母怎肯容你在外流浪?”
风过庭苦涩的道:“我是离家出走的,假设那可算是一个家。我是农家子弟出身,居于成都附近一处山村,父母务农维生,可是九岁时父母相继患上热病过世,剩下我和大姊相依为命。不知有幸还是不幸,大姊容貌秀美,一次入成都买卖时被一富户看中,收为妾侍,我遂随她迁往成都。富户的正妻早丧,另外还有两个妾侍,待大姊确是如珠如宝,爱屋及乌下,我也得以读书识字。不过我心中总感不满,认为大姊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个姓张的富户满身俗气,年纪比大姊大上二十多岁,由他正室和妾侍所生的九个子女,对我又非常敌视,我只好终日在外流连。其时我对道家最感兴趣,也因而从几个精通武术的道家高人处学到点东西,不过他们都不当我是徒弟,大部分是我偷学回来的。”
龙鹰道:“这些往事,你是否首次说出来?”
风过庭道:“我的确从未向人说过。现在回想当时,我被仇视是应该的。他奶奶的,任那群蠢才如何努力也弄不通的东西,我看一遍便明白,身体因习武变得愈来愈强壮,又因是半个野孩子而精通江湖门道,十四岁时已高大如成年人,不遭妒忌才怪。”
万仞雨道:“你是否更不把他们放在眼内?”
风过庭道:“那时年少气盛,又自恃聪明才智,自然不把他们当作一回事。终有一天,富户的五个儿子连同三个年轻的壮仆,在后花园试图教训我。唉!在那种情况下,我怎懂得留手?打得他们全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我比他们更怕,匆匆留书出走,从此再没回去。”
万仞雨皱眉道:“你不挂念大姊吗?”
风过庭道:“她刚为富户生下儿子,对我的关怀亦大不如前,我的离开还可减去她一椿烦恼。唉!事情并不是这样子的,她肯定会因我的出走伤心欲绝,我是不敢回去找她,更不敢查探她的情况,因怕晓得不想知道的事。她是个很善良的人。”
龙鹰和万仞雨都说不出话来,因从未想过尔雅风流的御前首席剑手,竟有如此不堪回首的出身来历。
风过庭沉声道:“这也是我生命的转折点。那时我十五岁,刚过生日,就在一座山峰之颠,目睹两鹰在高空相搏,展开激烈的追逐战,从中领悟到上乘击剑之术,看得心迷神醉,于是削竹为剑,就在山中像野人般过活,不分昼夜的研玩剑法,创出我剑法的四十九式‘本招’。”
万仞雨点头道:“这是所有武术大师的修炼过程,最厉害的招式,均来自自创。”
风过庭仰望夜空,双目射出回忆的深情,语调转缓,静如止水的道:“我同时记起从一个曾游历天下的老道长听来的一个传说,就是在大理附近,崇山峻岭内藏着一个叫鹰窝的地方,聚集一群巨型的通灵神鹰,遂生出去一开眼界之心,亦可以之为剑道上的一次苦行修炼。”
龙鹰道:“原来是要到大理去。”不由记起武三思,会提过有一批从大理来,柔若无骨的歌舞伎。
风过庭道:“大理只是我们汉人叫的名字,因其地盛产大理石。位处邆睒诏和蒙巂诏势力分界处,是个大型的市集和渔村,当地人称之为‘洱西集’,因其地集中着不少大理石工坊,因而得大理之名。”
万仞雨道:“鹰窝该在大理之西,著名的苍山就在那里。”
风过庭道:“大理处于横断山脉和哀牢山脉的交汇处,最著名的当然是苍山,苍山十九峰间的十八条溪流,东注洱海。而狭长形的洱海走势与苍山平行,形似人耳,这也是洱海名称的来由。洱海唯一出水口是西洱河,南流与澜沧江汇合。苍山与洱海间沃野万顷,是洱海区最富饶的福地,也是众诏必争之地。你们要亲眼看到,方晓得那是如何迷人的一个地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