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独坐大堂内,吃苦亲卫为他弄的早点,思潮起伏。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昨夜他只睡了两个时辰。
当李淑庄中计身亡之时,建康城陷入惶恐惊怵之际,他会通过王弘和他的高门至交,向建康权贵发出最重要的信息,就是他刘裕若攻占建康,将会秉承谢安和谢玄的施政方针,继续“镇之以静”的国策。一切以稳定为重,所以他刘裕绝不是高门制度的破坏者,而是他们的保护者。
要下这个决定是不容易的,须经过激烈的内心斗争和挣扎。
可是他并没有别的选择。
他憎厌高门大族华而不实的作风,第四十一卷 第三章 危险交易不喜欢他们服药清谈、醉生梦死、脱离现实的生活方武。他更不欣赏皇室那种与民隔绝,以榨取民脂民膏,来维持极尽奢侈的宫廷生活,可是当他成为南方之主时,他将会成为他们的一分子,这个想法令他感到矛盾和失落。
但刘裕更明白当他攀登至最高的位置,像现今的桓玄,只会有两个结局,一是保着那个位置,直至咽下最后的一口气;一是从那位置堕下来,摔个粉身碎骨。不会有第三条路走。
个人的生死荣辱,对刘裕来说或许并不重要,直至此刻仍未被他放在心上。可是他必须为身边和追随他的人着想,例如江文清、屠奉三、蒯恩、阴奇、宋悲风、魏泳之、孔靖,至乎从边荒集来与他共生死的每一个荒人兄弟、每一个为他卖命的北府兵。那绝非只是个人的事。他刘裕若完蛋,他们的收场也会非常悲惨。
进一步去想,假设江文清为他生下白白胖胖心爱的儿子,他刘裕有甚么不测,他的妻儿会首先遭殃。在激烈的权斗里,人第四十一卷 第三章 危险交易性会彻底泯灭,只剩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斗争。
桓玄正是处于这个位置上,而他作为唯一有资格挑战桓玄的人,他比任何时刻更能深切地体会到桓玄位高势危的处境,因为桓玄正是他未来的写照。
他愈来愈明白屠奉三的话当你处于那个位置时,必须做那个位置该做的事。
所以为了追随他的人的整体利益,个人的得失再不是最重要,必要时须作出牺牲和让步。身为布衣庶人,他对高门大族的作风是深恶痛绝的,但为了大局,他必须作出妥协。而一旦他向高门大族发出妥协的信息,他只有坚持承诺,否则将成弃信背义的人。
他唯一可以坚持的,是永远不被建康皇朝和高门的风气征服同化。在稳定政局后,他会倚仗智士如刘穆之等推行缓慢而持恒的社会改革,能做多少便做多少,如此才不辜负万民对他的期望,他也可向玄帅作出交代。
这个想法令他的心舒服了点儿。
他想到谢钟秀,她便是淡真的另一个化身,拥有她,似能弥补了不能挽回的过去留下来的最大遗憾。
现在他兵权在握,再不是以前那个挣扎求存的小人物,只要击败桓玄,他将成为权倾南方的霸主,是否登上帝位,全看他自己的心意。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会拒绝他吗?
已对谢钟秀死去了的心,忽然又活跃起来,烈焰般火热。
她是在乎他的,否则不会投怀送抱,不会用那种可使人全身火烧般的眼神看他。
她那晚拒绝他,或许是另有原因。
他曾经恨她,但更清楚心中对她的爱,不是高门寒族的分隔所能阻止。当他成为九五之尊,社会阶层的分野对他再不起任何作用。
他该怎么办呢?
“何无忌将军求见大帅!”
刘裕从起伏不定的思想潮里回醒过来,看着何无忌来到桌子另一边施礼坐下。
刘裕欣然道:“不是有甚么急事吧?”
何无忌双目现出悲痛的神色,道:“刘牢之统领的大葬定于今午举行,一切准备工夫已做好。”
刘裕点头道:“我会亲自主持。入上为安,无忌须化悲愤为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