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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苗的会计系,是财经学校的王牌专业,考上就意味着以后将拥有一份令人羡慕的财务工作。现在哪个单位不是财务人员最吃香?每月的现金工资都是从会计和出纳的手里点出来的,谁不敬他们三分?

能学这样专业的,家里都有点家底儿。

而她的同班同学里,绝大多数都是城市户口,年纪最大的三十四岁,是广东本地一家大单位的会计,最小的才十五岁,家境优渥的天才少女……春苗在里头,非常普通。

尤其是她一口带有石兰风味的普通话,两坨鲜艳的“高原红”,显得满满的村土气息。

把她安顿好,见过班主任,留下双方联系电话,幺妹一家三口离开学校,黄柔愁眉苦脸。

“妈妈你在担心春苗姐姐吗?”

“嗯。”在大河口,城市和农村没有多大差别,因为大家都穷。可在这儿,城市就是城市,农村就是农村,一条天然的鸿沟横亘在中间。

她怕春苗会接受不了这个巨大的差异,女孩子一旦自卑,各方面就会无形中的矮了别人一截。

幺妹想起那天的幻象,胸有成竹地说:“我姐以后肯定是很有出息的,她手底下要管外国人呢。”

黄柔笑笑,她有大多数这时代知识分子的通病,她不否认中国人的伟大,可跟欧美国家的差距,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赶上的,在她有生之年,中国人想要管理外国人?

“小丫头真敢想,咱们中国人肚子还没吃饱呢,就想这些有的没的。”

崔绿真晃着脑袋躲开妈妈的手,“是真哒。”

顾学章心事重重,也没注意她们说啥,“走吧,孩子大了有自个儿想法,她要是连这点心理落差都处理不好,以后也难堪大用。”

幺妹点头:“嗯呐!”

黄柔哭笑不得,就像他们手里有多大的事业等春苗继承似的。这父女俩,真是越来越像了。

走到公共汽车站,他们要坐的汽车班次很少,等了许久没来,幺妹就提议步行,四处看看。广州城的建筑物跟阳城市区别不大,五六层楼已经算“高楼”了,大马路倒是挺宽的,可也没几辆汽车,最多的还是自行车。

尤其刚下班的点儿,密

密麻麻的自行车涌出来,像勤劳而忙碌的蚂蚁群一样,幺妹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爸爸,和“蚂蚁”们并排走在人行道上。

春苗的学校位于广州最热闹的地方,周围百货商店多,菜市场也多,买菜的人更多,有的菜摊子直接摆到了市场门口。

“卖鱼哒!”幺妹嗅了嗅鼻子,晃晃妈妈的手。

菜市场门口摆着一对竹箩筐,看服装不是市场内统一工装袖套,估摸着是私人来卖的。黄柔大为吃惊,摆摊设点这么大胆的吗?

下一秒,幺妹已经拽着他们走过去了。

小地精长这么大,真没吃过几次鱼,两只手指头就能数过来。石兰省是高原内陆省份,湖啊海的基本没有,河里的小鱼小虾还不够半大孩子捞的,崔家多亏有小彩鱼和春晖,不然还真没机会吃上。

大河口国营菜市场?对不起,那儿只供应猪牛羊。

她馋兮兮的咽口口水,软糯糯的说:“妈妈,鱼诶……”

黄柔受不了,心都化了,走过去发现一条三四斤的大鱼居然只要七八角钱,约等于两毛钱一斤?!

黄柔心动了,这样的鱼价,哪怕做一桌全鱼宴也才几块钱!

“这是什么呀伯伯?”小地精忽然发现,在鱼筐子后面还有个掉了漆的搪瓷盆,里头是半盆青黑色的东西,有拇指那么粗,中指那么长。

顾学章笑道:“这不是虾爬子嘛,只是咱们大河口的没这么大。”

可不是,牛屎沟坝塘里也有,可那是火红色的,而且特别特别小的时候就让人逮了,以至于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成年虾爬子什么样。

怎么办,虾爬子小地精也想吃!

超想吃!

“妈妈,爸爸,书上说鱼虾含有丰富的优质蛋白,对小孩大脑和身体发育特别好诶……”

两口子被她逗得哈哈大笑,黄柔点点她俏生生的小鼻子,“没锅怎么做呀,又带不回大河口。”

幺妹大眼睛滴溜溜一转,“那儿,妈妈那儿有食堂,咱们去点鱼吃叭,点五斤,再点五斤虾爬子,我能吃完,保证不浪费!”

大人们哪还有不同意的?挣钱就是给她花的,出来一趟舍不得吃舍不得穿,那还有啥意思。一家三口抬头挺胸走进不远处的食堂,可惜这

点儿人太多,桌子全坐满不说,还有人端着碗站着吃呢!

幺妹踮着脚尖看玻璃橱窗里的菜品,一段段的鱼,一尾尾的鱼,一片片的鱼,红的鱼,黄的鱼,白的鱼……还有通红的大虾爬子……呜呜,她要馋死啦!

人类怎么能这么幸福呀?!

两个大人看她馋兮兮的简直可怜到家了,忙牵着她出门,哄道:“听话,咱们去前头看看。”

这么大个城市,肯定不止这么一家国营饭店,大河口都有两家呢。

可惜,顺着大马路走啊走,走了好久好久,再遇见的食堂都是这样人满为患。小地精的口水,都快把裙子流湿了。

眼看着已经走离了闹市区,再走就到河边了,顾学章赶紧找到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问:“同志你好,请问这附近哪儿有吃饭的地方?”

男人愣了愣,用一口不怎么流利的普通话,指着前方一片矮矮的红砖房说:“那里有工人饭店,不贵。”

谢过年轻人,他们赶紧走过去,又遇到跟他穿一样工作服的年轻人,有的骑车,有的走路,无一例外都很年轻,有几个甚至还顶着卷卷的头发。

幺妹忍不住小声的问:“妈妈妈妈,叔叔也能烫头发吗?”在她的意识里,只有女人才会烫,而且是尤雯雯那样的女人。

毕竟,这玩意儿既新潮,又有那么点“不务正业”的感觉,整个红星县也就尤雯雯一个人有勇气有地方搞,哪怕是思想非常新潮的静静阿姨,也不敢弄的。

黄柔也非常吃惊,这厂里只要是女人,都烫着一头羊毛卷,男人居然也烫头发?不过,从这样的打扮上可以估计,他们工资应该不低。

烫头可是极端奢侈的消费,没看尤雯雯自从她爸坐牢后就再也没烫过了吗?连一个中层公安干部都顶不住的奢侈消费,这群小年轻居然人手一份?

而且,幺妹还发现,不少工人胳肢窝里居然夹着个皮包,有黑色,棕色,可无一例外,都是长方形的扁扁的,跟她们前几天在百货门市部看见的一模一样。而那几个,可是市委书记家定的,其他人还抢不到的!

幺妹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她好想问问这些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他们的皮包买作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