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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李思齐又不理人了,就像以前的每一天一样,嘴里“咕噜叽哩”发着怪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苏兰章和李自平眼里的光迅速的暗淡下去,去堂屋里搬了一张八仙桌出来,铺上纸笔。幺妹拿起毛笔,记着伯伯的教导,手巴心里要能放下一个鸡蛋,“唰唰唰”就是两个大字。

那横看竖看都是一模一样的字,简直跟印刷品似的。

要不是亲眼所见,活了四十岁的李自平绝对不会相信,他的字居然被一个六岁的那头高仿了。他想了想,自己常年在老花鸟市场,也有可能她看得多了,拿一幅照

着描?

于是,他提笔,写了“自然”两个字。

幺妹看了一眼,字的大小、结构、笔顺记在心里,“唰唰唰”又是一份复制品。

李自平嘴巴大张,跟他那憨儿子似的,就差流口水了。

“怎么样小毛,我没夸大吧?”龙葵捋了捋胡子,满眼得意。

就连不怎么懂字画的苏兰章,也惊讶得“啊”一声,“娃他爸赶紧写个别的,写你没写过的。”

为啥?她也跟丈夫有同样的猜测,要有心的,专门找到他的笔迹,经年累月的学习模仿,也不是没这种可能。半年前刚把一个徒弟逐出师门,那家伙就是有心人,经常收集丈夫写废扔掉的字,捡起来带回家琢磨。

大半年工夫还真让他仿得七八分相似,差一点点就让他以假乱真了。

李自平沉吟片刻,写了一个繁体的“鑨”,他不像别的写字的人标新立异剑走偏锋,不爱写这些复杂的繁体字,总觉着是卖弄奇技淫巧,哗众取众。所以,他可以肯定,至今还没人见过他写这个字。

而且,越复杂的字越讲究结构和比例,没有一定功底是会暴露的。

他半是期待,半是考验的看着幺妹,心里复杂得不行,也说不清到底是希望她能写出来,还是别写出来?

胡峻手心一紧,这也太难了吧,幺妹肯定写不出来,要是写不出来,怎么证明她不是有意模仿?怎么证明他们不是蓄意用山寨品谋利?

他紧了紧拳头。

谁知,幺妹只是看了一眼,皱着眉头道:“伯伯你欺负人,这个字太难写啦,好多好多笔画呀。”是小女孩的娇嗔与埋怨,带点小小的骄傲和嫌弃。

“怎么,怕了?”李自平故意逗她。

幺妹接过毛笔,“唰唰唰”几下,“我不怕,就是下次咱们别写这么复杂的字啦,别人都不认识。”

龙葵没忍住,“哈哈”大笑道:“被嫌弃了吧?看你卖弄的。”不等墨迹干透,他就拎起宣纸,左看右看,啧啧称奇。

“嗯,基本一模一样,不过我觉着比你写得好,纯粹。”

李自平红了脸,不自在的咳了两声,他确实是卖弄了。

苏兰章不信邪,拿笔瞎写了两个,让幺妹学学看。

当然,结果还是一样的,哪怕

是龙葵写的,她也能自然而然的仿出来。只不过,她也不愿多写,一会儿就把笔放下了,揉着手腕说“累”。

胡峻赶紧给她细细的揉捏,他是无师自通的,把力道控制得很好,既不会弄疼她,又能起到舒筋活络缓解疲劳的作用。

她闭着眼睛,学着妈妈,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大人们又被她逗笑了,得,这丫头的爱好可能就是模仿大人。

这下,所有人都相信,幺妹真不是故意要用他的名头赚钱了,学他的字纯属巧合。

胡峻再次道歉:“对不起爷爷伯伯,我妹妹她不是故意的,就是年幼轻狂不懂事儿,看见写得好看的字就会无意识的学习,请你们看在她不懂事的份上,别跟她计较。”

苏兰章笑道:“这是自然,小伙子别这么客气,你们的诚心我们已经感受到了。”

她心里忽然冒出个大胆的想法,都说“学习”“学习”,跟着学的是啥?不正是学生嘛?除了给儿子送进青山医院,他们现在最缺啥?

是徒弟,好徒弟。

不是她有私心,这小姑娘是真有天赋,而且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分,让她流落民间实在是浪费。丈夫虽称不上大书法家,但在石兰省也是有一定名声的。如果让她跟着学,不仅丈夫的衣钵有人继承,于她,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于私,她也看出来了,这两个心性纯良,尤其是这丫头,机灵是机灵,但本性还是憨厚老实。这样的徒弟,哪个师傅不喜欢?

况且,她又无父无母,只要她跟丈夫好生待她,将她抚养长大,供她念书给她分配工作,她自然也会孝顺他们……当然,孝不孝顺他们也不在意,只要以后她能拉傻儿子一把,这就是最大的“回报”了!

说得功利些,这就是稳赚不赔的“投资”!

苏兰章急忙看向丈夫,想要他说句话。可李自平却只顾着赞叹和高兴,单纯是一副“我居然发掘如此天纵奇才”的心思,压根没往以后想,她急得跺脚。

龙葵看看他们,又看看孩子,最终也没开口。毕竟,师徒缘分也是讲究自然得法,刻意强求反倒没意思了。

再三确认他们真的不生她的气后,幺妹可高兴坏了,待看见龙老爷子

把五十块钱塞回哥哥手里,她的快乐就像那小火箭,“嗖嗖”的飞上天啦!

“那爷爷伯伯伯娘,我们就回家了哟,你们有空可以来我们家玩哟,我叫崔绿真,住在大河口市三纺六栋402。”

“好好好,崔绿真是吧,我们记住了。”苏兰章笑得见牙不见眼,推了推丈夫。

李自平如梦初醒,“嗯嗯”两声,“走吧,我送你们出去。”

苏兰章目瞪口呆:“……”这,这就送走了?不说点啥?挽留一下?这样没爹娘的娃娃,但凡留顿饭几颗糖都是暖他们心的呀。

幺妹“嘬嘬”嘴巴,“小橘子,回家了哟。”

小黄狗在李思齐怀里,尾巴都快摇上天了。

可李思齐力气很大,紧紧的禁锢着它不让它出去找小主人,嘴里无意识的念叨“抱抱”。

苏兰章神色为难,“思齐听话,快把小狗儿还给妹妹,妈妈明天给你买一只,怎么样?”

李思齐的脑袋仿佛比所有人慢了半拍,幺妹的话在他脑海里转了一个圈才传到他心里,“回……回家。”

苏兰章惊喜极了,儿子这么久说不出一个清晰的字,可自从崔绿真来后,他已经连续说过三个词了,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

她不确定,是不是两个孩子比较有缘才会这样,但光冲这份意外之喜,她也要感谢崔绿真。“你们等一下,啊。”

她跑回厨房,迅速的用筷子在簸箕里翻了翻——那是她老早起床就开始卤的猪头。猪头是文化馆工会给丈夫准备的慰问礼,因为儿子傻着,老两口又安分守己没别的收入来源,单位就寻思国庆节给他慰问一下。

可这年代的猪头也是抢手货啊!因为它肉多,却便宜,不是按肉价来称斤的,按个儿卖,谁都想要。文化馆排了半个月,终于在国庆后一个星期排到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