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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箱子里,垫着的红布已经褪色腐朽,里头码放整齐的是一

只只圆溜溜,黄橙橙的金镯子,初略看了下,至少有六层,每一层有十六只,将近一百只金镯子。

而且,是不重样的!

有空心,有实心,有圆有扁,还有镂空,有雕龙画凤的,有纹孔雀凤尾的,也有牡丹梅兰竹菊的……无一不是精湛车花的,反正,既有在家就能戴的素雅的,也有出门撑场面华贵异常的!

这样的镯子,只要不遇到改天换地的时代变局,邱老寿星想戴能一天戴一只不重样,要家计艰难了还能拿去典当换钱。金子永远都是硬通货,比胭脂水粉房地契银票保值,也更安全……当年的邱大土司真是费心了。

黄柔克制住激动又复杂的心情,心想剩下几个箱子不会也是金银首饰吧?那样的话得值多少钱呐?!就算她们缺钱,想换钱花,也不敢出手啊。

“妈妈,这个箱子里是人参,那个是灵芝,那边的是做衣服的布,还有,嗯,还有吃饭的漂亮的碗碗。”不用打开锁子,她小地精就知道啦。

黄柔一愣,顺着她指的一一打开,确实如此。

不过,可惜的是,邱大土司当年藏宝的时候这儿还是一马平川的干燥丘陵,没想到经历过八十多年的地质变迁,人工开垦,以及修建水库,这里成了坝塘底部,常年四季被河水浸泡,人参和灵芝已经发霉腐坏,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木头”。而那原本应该丝滑无比,华贵异常的各色丝绸布料,也被虫蛀成了空洞,幺妹只不过轻轻碰了一下,就碎成灰了。

邱大土司也没想到,他给女儿准备的这么多价值连城的东西,居然过了八十多年也没能得见天日。当时出嫁很匆忙,他也没有来得及做好防腐防潮准备,邱老寿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一直没把东西拿出来……可惜了这么多好东西。

黄柔心疼得一抽一抽的,这但凡保存得再好一点儿,拿市面上都是无价之宝啊!邱家人要是知道,在他们流离失所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下的时候,他们老祖宗的好东西却沉睡水底化为灰烬……估计能活活气死!

黄柔心里痛快了。

她不贪,她就是替老寿星高兴,这些不孝子孙,活该!

而剩下那两个被埋的箱子里,则更可惜了,都是

些名家字画,已经被稀泥泡得面目全非,她只能通过红色的印戳看出来有一幅字帖是王羲之的,一幅画是吴道子的……如果是真迹,她一非专业人士光听名字就觉着价值连城啊!

黄柔心疼得直拍大腿,要是能早几年发现,说不定能挽回不少损失呢!这样的名家字画不止钱的问题,还是非常重要的历史文化资料,是中华民族的宝藏啊!那些八国联军侵华时被抢到国外的,现在国家都在慢慢花钱买回来呢,更何况这些本就在境内的,这真是……哎呀!

幺妹可不懂,也不在意这些,她就悄咪咪拿了个雕孔雀的镯子,套在她细细的手腕子上,上下下的滑着玩儿。

黄柔清点了一下,一箱子孙碗,一箱镶金的子孙宝桶,也就是俗称的马桶脚盆水桶三件套,虽然镶金,可对黄柔来说,用处不大,还不如带回去给幺妹上厕所用。

子孙碗选用的是康熙年间上好的官窑出品的五彩青花瓷,有大有小,一套齐全,保存得也非常完好,没有被压坏压裂,倒是不错的收藏品,大概也能值不少钱。

黄柔平复下心情,开始思考,怎么处理这些东西。其他被损毁的也就罢了,可一箱金镯子和两箱青花瓷收藏品,她得尽快带出去,谁知道藏在里头啥时候来个洪水塌方啥的,那瓷器说没可就没了啊!

可带出去,放哪儿安全?牛屎沟家里说不定什么时候又有民兵队搜家,不安全。可放厂里,幺妹经常带小伙伴回家玩儿,人来人往人多眼杂的,也不安全。

况且,这么多东西她想短时间内出手也不可能,她敢卖,人家还不敢买呢!就算要出手恐怕也要等几年,等“阶级斗争”不再是主要任务的时候,否则光凭这些东西她就能被打成妥妥的地主“狗崽子”,封建余孽。

唉!不弄出去愁,弄出去更愁。

“妈妈,我能戴这个镯子吗?”幺妹又翻出一只雕牡丹花的金镯子,套在手上玩儿。

黄柔忽然心头一动,“可以,但得在家里戴。”她随手拿了两个镯子,一手套一个。她忽然想通了,跟家里比起来,河洞才是最安全的地方,暂时存这儿吧,反正除非幺妹带路,不然谁也进不来。

回到家,她

用肥皂水把四只镯子里里外外清洗干净,才让幺妹戴着玩儿。孩子听话,说只能家里戴,她就只在耳房戴,哪怕春芽叫她出门玩,她也会小心的先把镯子藏好。

友娣这半年来懂事很多,尤其是春月去了文工团后,她忽然开窍一般,家里的活都会主动干了,张秋兰来叫她出门玩,她也十次只去三次了。

现在,她就正在“叨叨叨”的,给大白鹅们剁鹅草呢。左手捏着一匝整齐的鲜嫩的水虱草,右手提着一把铁青色的旧菜刀,一下一下切在草上,切得又细又整齐。

她干这活已经轻车驾熟,眼睛不用看,双手配合得非常默契,“妹啊,你们别来刀子跟前,刀子可不长眼。”

幺妹和春芽却想用她的水虱草过家家。

那切出来的细细的嫩草,再撒点儿灰和沙子,就是一盘菜了。

“切到手就变小残废,嫁不出去咯!”杨爱卫骑在墙头上说。

春芽白眼一翻,屁股一转,“要你多管闲事!”

杨爱卫却跟他奶奶一样,有一股锲而不舍(找抽)的精神,“喂,你们昨晚吃啥了,这么香?”他们在隔壁都听见了,说是啥“生日蛋糕”,反正闻着奶香奶香的。

崔家女孩们都不理他,依然拿屁股对着他。

“喂,我们家要搬公社去了哟,我爸买了个大房子,还是楼房嘞!”杨爱卫洋洋得意,其实他也没住过楼房什么样,只知道跟着奶奶去看过,站在五楼能看到楼底下的院子,有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贼威风!

买房子啦?幺妹来了兴致,“在哪儿?公社我熟着呢!”别想骗我们。

“纺织厂!”

幺妹“炒菜”的手一顿,“哪个纺织厂?”

“害,亏你还在城里住那么久,不就第三纺织厂嘛。”

这一刻的幺妹,想起妈妈曾经教过的一个贬义词——阴魂不散。这脏脏兄弟二人组,以后还要继续跟她们做邻居呐!

***

而下午三点半,崔家兄弟仨给带回了一个更坏的消息——城南自由市场被封了,煤厂前的黑市也被“扫荡一空”,全市所有能自由交易的地方(曾经),现在天天都有便衣治安队员出没呢。

“听说,这样的严打至少得持续三个月,为四月

份的全国煤炭行业开会做准备呢。”

阳城市作为石兰省最负盛名的煤炭城市,今年被中央部委选中举行第四届全国煤炭行业盛会,到时候全国各地的煤厂、工人,甚至各个大小企业采购科的负责人都会来,届时肯定能带动一批本土单位,所以阳城市委为了这个会,已经投入巨大的精力和金钱。

大河口作为阳城市下属的最近的公社,市里非常重视,早早的让各街道、生产队做好卫生清洁工作,牛屎沟生产队广播里早晚都在播“发动广大群众的卫生运动,减少疾病以至消灭疾病,是每个乡苏维埃的责任”【1】,更别说市纺织厂的垃圾堆都有专人清理,孩子们再也不能随心所欲捡垃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