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下了,可崔老太的心情却好不起来,因为她最疼爱的孙女病了。
幺妹自从邱家吃出殡饭那晚回来后,人就病了。
病得迷迷糊糊,吃不下东西,原本白嫩嫩肉乎乎的小圆脸也没了,变成蜡黄蜡黄的小苦瓜脸,她看着就心疼。
“我就说那晦气地儿别让孩子去,就为了贪口吃的,瞧瞧,病了吧!”崔老太气恼的瞪了王二妹一眼,都她害的。
王二妹讪讪的:“我一开始也没想到啊,只以为有好吃的让她们打打牙祭,谁知道幺妹这孩子,怕鬼神。”小孩三魂七魄不全,容易被鬼祟缠身,这是农村公认的“真理”。
同时,她也是愧疚与后怕并存,拍着胸脯道:“谁知道邱家这么倒霉,死了两个男丁不算,还连老寿星也死了。”
现在,村里都在说邱家是倒霉催的,老三出殡的当晚,老寿星就被发现饿死在柴房,听说还是想不通自杀的,唉。
“这老人家啊,活到这岁数,也该死了,再不死……哎哟,娘揪我干啥?”
崔老太死命揪着刘惠的嘴,“说这种话你还是个人吗?看我不撕烂你这破嘴,省得一天到晚放不出个好屁,尽喷粪!”
老寿星的故事,她也是从小听到大的。
况且,邱老寿星为人和善,她刚嫁来时大家都看不起她,唯独老太太常劝她开导她,和公婆吵闹时她也曾为她说过公道话,就连大.饥.荒时也给崔家送过粮。
虽然也就十来斤,可在那年月,自家都吃不饱的时候,老寿星可怜她一女人带四个儿子,偷偷给她送过两次……那就是救命的啊!
崔老太记着她的情,突闻噩耗那晚真是难过得不行,痛哭流涕,嚎啕大哭,真情实感的念了一回悼词。
“滚回家养你的胎去,别来丢人现眼。”崔建国把刘惠撵回房了,照她这几个月的轻狂,他总有种不妙的预感。尤其昨天,隔壁杨发财的老婆也早产了,八个月的肚子生出来的孩子,想也好不到哪儿去。
不为别的,就为了有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儿子,他也得好好治治她毛病!没见友娣都不跟她一个屋了吗?那丫头自从被马蜂蛰过,对她妈的意见是越来越大,一言
不合就开怼。
他也想管呐,可丫头怼的都在正理上,他也无话可说。
最近友娣干脆抱着自个儿小被子,跑东屋睡去了。
得,继春苗对她有意见,放周末也跟她无话可说后,现在连友娣也一副要跟她“断交”的架势,刘惠在这家里可真成过街老鼠了。
“娘,要不明儿给带卫生所看看去?总这么吃不下东西也不是办法。”林巧针是真心疼侄女,况且,跟婆婆睡的时候好端端的,来了她屋里反倒病成这样,她跟黄柔那儿交代不清啊。
毕竟,崔建军的工作是幺妹找的,这就是天大的恩情。
“成,今晚先看看,明儿如果还不好,你给带公社去,顺便去看看阿柔。”
昏昏欲睡的小地精听见妈妈名字,立马红了眼圈,她想妈妈,特别特别想,超级超级想!
***
可能是母女心有灵犀,当天晚上,非周末的时间里,黄柔居然回来了。
“娘,听说咱们村老寿星没了?”黄柔进门,擦了擦脸上的汗,热得双颊绯红。
“是啊,你也听说了?”
黄柔点点头,奇怪闺女居然没动静,平时一听见自行车铃声,小家伙可是飞扑进她怀里的,千声万声都是“宝贝妈妈”的。
“白天段书记来厂里视察,我听他说的。”毕竟,作为十里八村有名的长寿老人,公社领导对她也是有印象的。
崔老太那股伤心劲儿还没过去,也不想多提,“赶紧看看你闺女去,这孩子吃不下东西呢。”
黄柔急忙提上包裹进屋,却发现炕上收拾得整整齐齐,没人住,这才想起来自己情急之下居然进了耳房,忙又转去了三嫂的屋。
看着炕上那小小的蜷缩的一团,黄柔眼泪都下来了。她忙着工作,忙着给别人家孩子把屎把尿擦鼻涕,忙着操心别人家孩子吃不吃得饱睡不睡得好的时候,她的宝贝却一个人躺在炕上……她真想打自己耳刮子,真是本末倒置!
小地精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自己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里,还有一双熟悉的大手在脑门上摸着——是妈妈!
“妈妈。”玉团子似的小人儿,变小苦瓜了。
“宝贝醒啦?肚肚饿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