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贵妃轻咬了下唇,偏首问:“陛下休怒,那您打算如何处置此事呢?”
熙宁帝沉声道:“朕了解陈国公的为人,他不是危言耸听的人,既然如此郑重其事,显然此战甚为艰难,只怕朝廷只能调动大军支援了!”
虽然如此说,但是熙宁帝心里是不大情愿的,因为大军调动,粮草物资都不是一批小数目。如今国库紧张,那将是一笔不小的支出,也势必会造成朝局动荡。
孟贵妃转了转美眸,不以为然地道:“柔夷此番虽然声势浩大,可是从前也不是没有过,陈国公还不是挡住了。而且自陈国公镇守边疆以来,年年向朝廷支取军费物资,陛下哪一次不是都满足了他。难道这样养出来的军队,还挡不住柔夷吗?如果是这样,陈国公显然是辜负了陛下厚恩,有负您的信任。照臣妾来看,陈国公就是太过谨慎了,倒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劳动大军从京城开拔,陛下不如下旨让临近北洲的几个州府地方守军就近支援,如此既省了时间又省了大军一路跋涉消耗的粮草,陛下您说呢?”
熙宁帝叹了口气:“柔夷军凶悍,非一般军队可挡,其他州的军队没有身经百战的经验,助力有限。”除了北洲,如今闲置着战力最强的就是拱卫京城的麒麟军,“不过阿宁说得也有道理,陈国公素然谨慎老成惯了,未尝没有谨慎过头的意思。所以,军队还是要派,但人数可以斟酌,其余不足由北洲临近州府支援,有了这些士兵想来必能挡住柔夷大军攻城。具体如何,还要拿到朝上让大臣商议。”
说到底,多年的安宁还是让熙宁帝下意识地轻视了柔夷的实力,也不相信柔夷能一下子就能攻破‘北宁关’的防线。而且多年庞大军费的支出,养着北洲的大军,却闹出了陈国公之弟私下勾结柔夷之事,虽然熙宁帝轻拿轻放,心底到底存了几分芥蒂,焉知不是陈国公夸大其实?
“陛下圣明。”孟贵妃抬手擦了擦熙宁帝额头的汗珠,轻声道,“不知陛下打算派何人领军前往?”
熙宁帝握着她的手:“怎么,阿宁你有话说?”
“是啊,陛下你忘了臣妾的二哥就在军中吗?他熟悉兵事,如今正是为国效力的时候,陛下看臣妾二哥如何?”她一派天真的问。
熙宁帝想起宁安伯府的次子的确是在军中任职,听说颇有才干,当下欣慰地道:“阿宁的意思朕知道了,朕会跟朝臣商议的。”
“臣妾也不是为别的,只是听闻千仞失踪了,臣妾想着有二哥在,顺便能找人。”孟贵妃落寞地垂下了长长的睫羽,“如果不行的话,陛下千万不要勉强。”
熙宁帝颤了一下,哑声道:“阿宁,你知道了。”
孟贵妃瞳孔微闪,只是侧过了头不说话。
熙宁帝叹了口气,眼神幽远:“你也知道了吧,二弟没了。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朕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记得母后临走前让我多照顾二弟。如今,到底是朕对不起他。”他的双眼湿润了。
如果不是因为忌讳,他不会想着让诚王远离京城就藩,如果不到北洲,诚王就不会出事,连带着诚王世子一起下落不明。
也许人年纪大了,乍然失去自己的同胞兄弟,熙宁帝难得的软弱起来开始回想往事。他不是个狠辣无情的皇帝,虽然出于私欲做了为人所不耻的事,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要诚王的命。如今诚王不幸丧命,这其中多多少少有他的缘故,惊怒柔夷犯边是真,但是真的让他受到打击的却是诚王的逝去。
熙宁帝说了一会,发现贵妃没有说话,抬起头来,就见贵妃娇弱的肩膀在无力地抽动。
他不由地心中一慌:“阿宁,你这是怎么了?”
孟贵妃半侧过头,水晶般的泪珠从优美的脸庞滑落,她无声地哭泣:“陛下是不是后悔了,是我不该情不自禁,是我诱惑了您,要怪你就怪我吧,就让我下去赔罪吧!”说着,她踉跄了一下,衣袖一抽就要起身。
“不,阿宁,你误会了。”熙宁帝忙拉住他,苦笑地解释道,“朕没有后悔,更没有怪你,朕是男人,不会这么没有担当将一切怪到你头上。”他扶着头道,“朕只是,朕只是难过,他是朕的弟弟啊!”
他们也曾经有过兄友弟恭的日子,诚王尊他敬他,他也喜欢这个温和挚诚的弟弟。是他,有了私心,仗着帝皇之尊破坏了一切。
如今诚王先一步离他而去,还是以这么凄惨的方式,那被特意掩埋的兄弟之情悄悄复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