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佐信看了一眼张岱,说道:“张将军少安毋躁,此时还不是时候。”
赵谦也说道:“朝廷有百万甲士,皇上依旧坐镇京师,凭西虎营几千人马,不是自寻死路么?”
张岱不以为然道:“九边军队,朝廷不敢轻易调动,地方那些人马,不是愚弟狂妄,能战者,为所见也,李自成之流也能流窜几年不倒,我西虎营……”
韩佐信打断张岱的话:“大人不是草寇之流。不可相提并论。”
“可不能小看了李自成之流,我等如与朝廷对抗,还不如李自成。”赵谦说道,“迎闯王不纳粮。李自成收买了人心,代表了下层贫民的利益。我们能得到什么人的支持?士人集团,视我等为叛贼。而归根结底,咱们还是地主,农民也不会为了我们卖命。此时起兵,只会众叛亲离,四面楚歌。”
赵谦这番阶级之论,张岱是完全听不懂,韩佐信倒是听懂了大概,点点头道:“大人所言即是。虑者,远矣。”转头对张岱道,“大人的意思,西虎营打叛军能打,如果反叛朝廷,普通军士是否有战心,未可知也。”
张岱皱眉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们该何去何从?”
赵谦沉吟许久,才说道:“为今之计,只有我去朝廷复旨,请罪,还有一线生机。”
“不可!”韩佐信紧张道,“御史责骂大人,令大人产生错觉。佐信以为,这恰恰说明皇上已经对大人产生了疑心。大人此去,凶多吉少!西北各地总督被戮者,已有先例,大人不可不察!”
张岱拍案道:“大哥,当初咱们说好的,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死,管他怎样,要死也得拉个垫背的,可不能这样自个送上门去。”
赵谦吸了一口气,说道:“吾意已决,二弟不用多言!”
韩佐信这时也赞同张岱的话,很显然去京师是死得多活得少,干吗不赌上一把?韩佐信提醒道:“如今朝廷局势糜烂,圣人难挽大厦之将倾,大人虎踞江浙富庶之地,只要经营得当,说不定能成大事矣。”
韩佐信无法理解赵谦的决定,因为经过几年的交往,韩佐信看到赵谦为了自保不折手段的事,太多了,韩佐信不觉得赵谦是愿意送死的人。
对于张岱,赵谦懒得和他解释这些东西,只是对韩佐信,赵谦觉得有必要解释原因。
“我等此时兵变,必不能成大气,反而会对我华夏邦国造成极恶的破坏。佐信,二弟,你我都是炎黄子孙,无论是年龄,亦或是时代的不同,有一些东西,是相同的。咱们可以抛弃亲人,可以屠戮同胞,甚至可以不忠朝廷,但是决不能背弃族人!”
因为这一点共同的民族价值观,所以在整个历史上,汉奸一定会遗臭万年,奸臣一定会被千代唾骂。这就是东方文明中所说的“义”吧。至于后人说的“一恨卖国无门,二恨av有码”的论调,那是属于礼乐更加崩坏的朝代了,明代还未达到这个程度。
韩佐信听罢赵谦的话,有些惊讶,甚至有些不信,但看了一眼赵谦的表情,觉得,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大人。
“雨停了。”张岱看了一眼窗外。
赵谦看了一眼张岱,又看了韩佐信,神色凝重道:“船之将覆,无法挽救,但船上之族人,我华夏之文明,决不能毁于夷手!越多的时间,救之越有可能。如果要为此去死,我也是愿意的。”
雨后的阳光,洒在赵谦的脸上,由于角度的原因,韩佐信和张岱看了都是一阵震动,不禁跪倒在地。
韩佐信声音颤抖道:“大人,佐信愿与大人同往京师。”
张岱也道:“大哥说了算,我们兄弟数人,一起去京师。如有来世,我张岱还和大哥做兄弟!”
赵谦摇摇头道:“无益之事,何必徒作牺牲?”
韩佐信正色道:“当今之世,舍大人尚有何人有此胸怀?佐信今世追随大人,乃毕生之幸事。如有始有终,佐信顿首荣幸之至。”
“大哥,咱们兄弟几人,曾告天盟誓,愚弟绝不食言!”
赵谦扶起韩佐信:“小妹尚需佐信照料,让她守着你一辈子,就算对得起我了。”又扶起张岱:“愚兄此去,并非必死无疑,你跟了去,反而会增皇上杀我之心。”
张岱留在江南,对朝廷也是一种威慑。赵谦如此认为,但是一个皇帝机深的心思,赵谦也不敢说能完全猜透。
时孟凡入,拱手道:“恐有人趁此机会对大人不利,卑职愿同大人往。”
“朝中大臣,该不会如此下作的。”赵谦说了一句,但并未拒绝,有的时候,确实要靠两只拳头说话。
雨后天晴,赵谦看着天上的太阳,因水汽多的原因,红通通的,长嘘了一口气。最折磨人的,往往是犹豫和选择,一旦下了决定,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
赵谦的眼里有些疲惫,回想起当初刚刚到达明朝的时候,衣食不保,心中却依然充满着一股子抱负。时间,让人改变了许多。几年艰辛的挣扎,赵谦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直到今天,总算找到了自我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