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就是八月二十二日,明军再次在左安门外排开,与建虏军队两阵对圆,和昨天一样的干法。不过张问已经抓了一个宣府兵部将,并称如果今日战事不利,就拿那将领开刀。宣府将帅如果还临阵不前,等于是害死自己的同僚,所以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干法是不成了。
风呼呼地吹着,京师这几个月一直干旱,风沙甚重,风一吹,就黄沙漫天。沙子打在张问的脸上生疼……但是周围的那些边军好像没多少感觉,他们的脸皮大多又厚又粗。
在黄沙中,没有琵琶声声,也没有葡萄美酒夜光杯,有的只有号角苍劲的悲鸣,在辽阔的大地上回响,在高大巍峨连绵城墙上碰撞。中军骑兵随即开动了马蹄,如汹涌的海浪一样向城墙那边扑打过去。
空中箭羽纷飞,犹如蝗虫一般漫天飞舞,在紧张和嘈杂的气氛中,让人产生幻听,看着那飞舞的箭羽好像能听见嗡嗡的声音一般,似虫又似蚊。那些密密细细的黑点却是叮人很狠,人群中不断有骑士从马背上摔落。
两军对冲相撞的瞬间,张问发现自己周围的骑士身上都不由得一抖……当然不是被震的,离那么远,只是那种剧烈相撞的场景让人心上震动而已。惨叫声、马蹄声、喊杀声、枪炮声响成一片,早已不分彼此、混杂不清;开花弹爆炸、黑火药燃烧的黑烟伴随着黄沙四处腾起,被风一吹,战场上立刻就浓烟滚滚,乌黑一大片。
明军的骑兵洪流和建虏军阵营相撞后,明军的阵营很快变成了一个“凸”字,凸字顶端自然就是刘铤携裹的那一团兵马,狠狠地砸进了敌军的方阵,力不可挡。无数的骑兵从裂口穿了进去,敌军阵营就像被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一般。
张问见状,拔出尚方宝剑,平指前方,深吸了一口气,用几乎沙哑的嗓音长声喊道:“胜败在此一战,国运长存!杀……”
鼓声隆隆响起来,号角很有节奏感地一长一短“呜呜”呜咽,这不完全是进攻的信号,更是一曲恢弘的上古之歌,在辽阔的神州大地上,唱出了汉民族最后的咆哮。在歌声中,张问仿佛感觉了祖先创造的辉煌文明、博大的心胸、对故土的无数歌颂……庞大的方阵前方,步军将几丈长的长兵器放平,旌旗挥舞中,数万人马开始向前缓缓移动。“哐哐哐……”脚步声和衣甲的碰撞声虽然凌乱,却壮丽,大音希声,这是一曲纯音乐。
明军主力方阵在前进的过程中渐渐形成了个一个类似的雁翎阵,两翼在前,中军在后,稳步挺进。相对于左安门堵截明军的那股建虏军队,明军在人数有绝对优势,数倍于敌兵。建虏被刘铤冲破阵营之后,队伍十分混乱。
很快建虏大队开始向明军右翼移动。张问下令左翼朱彦国的部队发动冲锋,咬住建虏后方。当是时,建虏前锋与右翼侯世禄的宣府兵短兵相接,拼杀起来,左翼朱彦国所部也如洪水一般急速地扑腾进了战场。时又有刘铤骑兵穿插在建虏军队的腹地,建虏的人马被拦腰斩残,乱成一片。
张问瞪大了眼紧张地注视着前方战场的发展,风沙吹进他的眼睛,让他的眼泪疼得眼泪长流,但是他却并没有感觉到难受,整个身心都在战阵上面。这时候如果屁股上挨一刀,可能他都不会觉得很疼。
众军已经到达京师城墙下,战场就在城墙外面不足两里地的地方,方圆几百丈的范围内,浓烟滚滚,乌黑的铁甲闪来闪去,除了那些五颜六色的旗帜,和横飞的鲜血,人们满眼都是黑色和灰色。
城墙上那些巍峨的城楼,像平地上的高山,又像一个个巨人一般,歇崇山峻岭式的重楼重檐就像帽子,那一个个箭孔就像巨人脸上的许多双眼睛,见证着这场勇敢与怯弱、贪婪与愤怒。
双军混战了一个多时辰,死伤惨重,尸横遍野。就在这时,只见远处的永定门口涌出了大股骑兵……建虏援兵出城了!
时明军已经占据了左安门外的一大片地方,交战的建虏军队被挤压到了左安门的西面,靠近永定门的那边。
张问当下作出判断,现在不需要贪图完全击溃建虏援军,只需要占据左安门外,又有城楼上的秦良玉部位策应,便可以完全控制住左安门。他顾不得多想,当即下令中军用战车围成车营,扎住阵脚,又命侯世禄和朱彦国的部队以车营为中心活动,刘铤所部为机动。这样的一番布置,组成了一副积极防御的姿态。
几柱香工夫之后,建虏援兵赶到了战场,与交战的建虏兵合兵一处,分作几股从几个地方冲击明军控制的区域。
中军车炮愤怒地咆哮着,在炮火的掩护下,明军各部勇猛杀敌,打退了建虏的几次冲击。因为弓箭和枪的射程有限,在这样宽阔的战场上运动作战,影响战局最大的还是肉搏,但是炮火的射程远,而军队排布得又密,无疑又是一种有效的武器。明军这几支勤王军队,均来自北边的九边军队,肉搏虽然比不上凶狠的建虏,但也不完全是孬种,打将起来,双方互有死伤,难分胜负。
几次冲锋不凑效,建虏改变了方法,以重骑兵为前锋,调动重兵冲击右翼侯世禄所部,两军接敌拼杀了许久,侯世禄的军队不敌,绕着中军车营开始边打边转移,转战几百丈的距离。这时张问下令刘铤部骑兵侧击建虏,建虏两面受敌,又没能凑效,向后撤出两里地。
这时已经到了下午,战场上的敌我双方打了半天多的时间,体力消耗极大,都是又饥又疲惫。酉时之前,双方又来回冲杀了数次,都没有产生决定性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