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城对皇后张嫣的大义之举表示十分敬佩,并冠以母仪天下、识大体懂礼乐等赞美,意思就是张问作为皇后的姐夫,也不能不知廉耻和魏阉混在一起,加入东林党才是康庄大道。
张问心下十分郁闷,他是知道张嫣的,她是个善良的小姑娘,哪里有那心机去劝诫皇帝、和魏忠贤作对?他实在闹不明白这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他只明白张嫣给自己填了堵,没事去得罪魏忠贤干甚。这下可好,皇帝那边的路子被堵了,难道只能投靠东林党?
说实话张问一点都不想加入东林党。原因有二:一则是张问认为阉党的大后台不是魏忠贤,而是皇帝,和阉党为敌就是和皇帝为敌;二则站位和阵营经常变动,容易给人墙头草,靠不住的印象。
张问想起那个被关在诏狱里近四十年的钱若赓,心里就打冷颤,死也不愿意做东林党。
苏城见张问迟迟不表态,就低声说道:“恩师左大人说了,张大人有大义之心,只要迷途知返,一心向着朝廷社稷,以前的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张大人在辽东的功劳苦劳,阁老们一定为张大人尽力争取。”
苏城好像生怕张问不明白似的,说得非常直白。张问沉吟道:“一逸的好意,我心领了。不管怎样,你我私底下还是朋友不是吗?”
“唉……”苏城闻言叹了一声气,很不理解地看了一眼张问,说道,“既然张大人把下官当朋友,何不一起同心共事,协力以尽朝事?”他压低声音道,“现在魏阉对皇后深恨,张大人又是皇后的亲戚,恐魏阉对大人不利。大人既是阉党的敌人,就是咱们的朋友,为何要把自己夹在中间左右不是?”
张问默然,没有答应苏城的拉拢。原因很简单,只要不得罪皇帝,犯了再大的罪,皇帝都会看在亲戚的份上留张问的性命;但是一旦和东林搅在一块,和皇帝对立,极可能就会在阉党东林党的相互倾轧中命丧黄泉。
张问觉得小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但是他不便名言,只默然不语。
苏城见劝不了张问,也就作罢。这时有另外两个大臣从走廊上路过,张问和苏城都作揖见礼。那两个官员都是东林党人,苏城和他们很熟,就寒暄起来。
不知怎地,聊天的话题又扯到了阉党上面,只听一个官员笑道:“听人说呀,不论犯了什么事,只要喊魏忠贤一声祖宗、或者一声爷爷就能免罪,哈哈,喊爸爸还得看官职,不是谁想喊就能喊的。”
说罢三人一阵哄笑。苏城附和道:“不知两位大人听说了没有,浙直总督崔呈秀,将会替任兵部尚书张鹤鸣辞职之后留下的空缺。可不清楚那崔呈秀喊了魏忠贤几声爸爸。”
“哈哈……”
张问心道崔呈秀怎么也是二品大员,苏城一个六品小官,竟然在公众场地直呼其名,礼崩乐坏,罪在党争。
苏城说罢颇有深意地看了张问一眼,好像在说:希望张问不要做毫无廉耻的阉党,污了皇后的美名。
张问对打成一片其乐融融的东林党人堆丧失了兴趣,当下就拱手告辞。他慢腾腾地回到家,脸色不太好,家里的人都小心翼翼,说话也很低声,生怕惹恼了张问。
立了战功得不到奖赏、反而可能被治罪,这种事无论张问怎么想,都十分不爽,很是闹心。他吃了晚饭,坐在内院的东厢里,对着烛火发了好一阵呆。
按理张问是一家之主,应该住北边的上房。但是以前张问的父亲在世时,张问一直住的是东厢这间房,成了习惯,之后就没有搬过;其实是在这间房里,发生过许多让张问永生难忘的小事。
他心情伤感而颓丧地坐了许久,抬头看窗外的时候,夜幕已经落下,屋檐下还挂着年节时候的红灯笼,看起来很是喜庆。
张问毫无睡意,就站起身,拉开房门,在院子里散步。他走出内院的洞门,门口站着两个女侍卫,见着张问,都躬身向张问施礼。张问也不理会,自顾踱步,他在寻思破解这个局的最好办法,却无法参透,只得暂且放下。
这时张问发现秦玉莲住的屋子里还亮着灯,窗户也半开着,就信步走到窗下,向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她正对着那盏琉璃灯发呆,琉璃灯就是中灯节的时候张问花了五百两银子给她的买的。
张问瞧着秦玉莲那痴迷的神情,心下叹了一声,就轻喊了一句:“玉莲。”秦玉莲回过神来,回头看了一眼窗户,见是张问,就急忙站起身打开房门,说道:“张大人还没睡呢。”
“那盏灯真的有那么好看吗?”张问指着案上的琉璃灯道。
秦玉莲快乐地笑道:“里面的鱼也好看,是一对……就像鸳鸯似的。”
张问将手放到额头上,说道:“鸳鸯是鸟类,能和鱼像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