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两人接触的刹那，祖师的身形消失在空中，江掌门胸口微凉，就知道他的祖师已经回去了。

他也该回去了。

江寄夜推开殿门，恰好旁边殿里也有五六个来帮忙的大派弟子过来，见到他从宫室出来，便把目光投向他身后。

从敞开的门缝里，还能看到泛着金属光泽、包着黑色皮套的崭新的运动器械。

江掌门几乎能从他们眼里看到年轻人特有的好奇和羡慕。但想到修士的年纪不能凭外表判断，长得嫩也可能岁数大，还是先问清了他们的身份、年纪，确定真的比自己小，才敢放心把他们当小孩子看待。

孩子们正该上学读书、跟着朋友到处玩的年纪，就被老师带来当童工了，的确是有点可怜。

他虽然年纪大不了几岁，但论身份和那些老师是一辈的，总要照顾照顾晚辈。

江寄夜顺着他们的目光将房门推开，领着人进去介绍：“这些就是外面卖的普通健身器材，请炼器专家炼制过一遍，以便能放在灵境内使用而已。”

一个高中生似的小修士问道：“在秘境内锻炼不就是练习控制灵气吗，还能用这种器材练？”

他虽然问着“能不能”，一双眼已直勾勾地盯在器材上，满脸都写着“想试”。不过碍于身份，还是摆着矜持的架子，不肯主动说出这话来。

江掌门家里有个弟弟，从小也是哄过孩子的人，看孩子这样子就有点心软，问道：“你们门派在这秘境里是怎么锻炼的？”

是练本派剑法/拳法/对战/打坐调息。

都是能同时锻炼身体和灵气的方式，倒不像他这样先找灵脉缺失的地方，再围绕那一小片建起灵脉群。

也没有用这么多器械的。

“我只有小学时在电视上见过这种健身房，后来就连电视也轻易看不见了……”

能叫老师带进这种场合帮忙的弟子多半是能给门派长脸的。其中更多的是幼年入道的天才，进入修真界后就被名师收作弟子，甚至九年义务教育都没上完就直接脱产修仙，没见过什么凡人的东西。

修真局倒是会开发些灵气与凡物结合的法器，不过宗门中师长提起来，都觉得那些是玩物，不许他们接触。听说江掌门建议修真局用什么虚拟现实技术操控阴灵，有大家族的长老说这手段像打游戏一样，他们听着就……

不敢说，留点期待。

要是最后只有修真局用这种操控技术，他们门派里仍用老法子驭灵，那不就白高兴一场了？

江掌门看着他们小心翼翼，期待着打游戏的样子，不由得替他们心酸——

这么大的孩子了，一直生活在什么环境啊？黄岗中学还是毛坦厂？连个健身器械都当玩具看，操控阴灵干活这样的机械性劳动也当vr游戏期待着，也实在太可怜了。

他出于同情，带孩子体验了一会儿现代健身器材的功能。

其实这些人灵脉都锻炼得很好了，在秘境里活动自如，力量也大，跑步时直接推到最高速，推拉时放多少配重块也不觉得累。

但是这座健身房里崭新的运动器械就像是他们从没用过的玩具——虽然也是做重复运动，可比起重复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传统功法，这些东西新鲜得让人爱不释手。

少年修士们细细品味着能锻炼到的身体部位，那片灵脉中灵气流动的感觉，稍有感觉就激动地夸这器材有用。

少年人有些尖锐的声音传到殿外，很快引来了他们自家的师长。殿门被推开的一霎那，江掌门在孩子们脸上看到了熟悉的、员工上班摸鱼打游戏看被他撞到时的惊恐。

来抓他们的倒也是熟人，正是本省宋家的（封建）大家长，还有一个沪市灵均派的老前辈，名叫云子龙。

——一听名字就知道家长好三国了。

宋白带着怒色问道：“怎么随便进人家的屋子？看不到外面挂的牌子吗？这是玄音宗之地，赶紧跟我回去！”

云长老跟在他身后，倒是一眼看见了镜子旁边的江掌门，拉着宋白跟他打了个招呼。

宋白沉着一张脸，歉然说：“晚辈胡闹，打扰了江掌门。”

小孩儿没有胡闹，反而让人觉得有点太乖了。

江掌门不禁要替他们说话：“是我带他们进来的，两位前辈不用怪他们。我自己用过这些器械，感觉对于诊断、锻炼身上不常用的灵脉有效果，所以让孩子们进来锻体，不是放他们随便玩。”

云长老说道：“小宋不是这个意思。江掌门在外头还有事业，我们只怕子弟们不懂事，耽误江掌门工作。”

其实江掌门的新产业建设工作都外包给秘境办了，今天是特地空出时间进来签圣旨的，其实也不怕耽误什么。

云长老人生得挺年轻秀美，但年纪实打实不小了，岁数大了就好热闹，看他有空，便拉着宋白请他吃饭。

他们两家在灵境里也有房间，都在后宫侧殿，不像玄音宗条件这么好，能在修真局考古研究的地方硬生生抢下一间屋子。

但后宫只是房间小些，位置偏些，灵气还是一样浓郁的，这些修真大派备下的吃食也都是凡间难得一见的灵食。

江掌门也是第一次吃到修真界的东西。

其实也是地球上的动植物，外表看着跟凡间的没什么区别，甚至品种更少点儿——

这些灵物都是上古传承下来的，那时候也没有欧美进口的粮食、蔬菜，本土常吃的不过是菽麦稻粟、芹韭菰菘，猪羊鸡鸭……

但因为都是在灵境中养大的，用灵气代替肥料，浇的水也是灵水，饲的也是灵草质地自然不一样。沪上也是有名的美食之乡，灵均派本身盛产灵气食材，自然也有秘传的烹调法门，做出的菜品极为精致，滋味浓郁、细嫩多汁。

只用最简单的方式烹饪出来，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鲜。

江寄夜细细品味着菜肴，几乎吃出了日漫美食番里一样夸张的口感。每一口饭菜都能尝到精纯的灵力，这灵气本身没有滋味，却能极大改善食物的口感，咽下去后灵气氤氲脏腑，如同刚练了功一样舒适。

他吃着吃着，就不禁想起当初宋主任恳切地推荐他搞工农业生产的样子。

他当时说什么？

他不是去山上当生活系up主的，他只想捉妖打怪、开拓秘境……

现在再申请助农贷款，雇几个专业人士搞农牧业、搞养殖还来得及不？

他想得太入神，连饭都要忘了吃了。

云长老是请客的人，看到客人呆坐着不动筷，以为他不爱吃这些清淡的灵食，便主动道歉：“我们灵均派做灵食时为了保证食物清灵纯正，用的调料较少。江掌门是北方人，口味重，不然我叫人做些加外面调料的菜品上来？”

不，不必了。

江掌门口味并不挑剔，他只是有心事。

他凭借仅有的农业知识，已经可以肯定他们宗门的海拔高度是种不了水稻、小麦的。殿阁楼台间的空地都有前人种下的灵花异草，也不好拔了种菜。

散养些农家笨鸡还可以，但是谁能保证鸡不跑到秘境外呢？

【旅游景区山顶公路旁突现新品种进化鸡，震惊生物界】；或者【景区高空落鸡，砸坏地面设备，警方提醒市民不要携带宠物上山】……

哪个标题丢人丢得少点？

江寄夜觉得自己这辈子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没什么关系了，还是当个买买买的客户更符合他的习惯。

他撂下筷子，对云长老盛赞了这餐饭的美味。

“不怕长老笑话，我们玄音宗是一人门派，门中没有灵食灵谷。我今天还是托了两位前辈的福，第一次吃到修真界的美食，也非常喜欢这味道。只是想着以后不知怎么样才能买到灵食，再吃到这样的饭菜，这才有些走神。”

宋家主也说：“灵均派养出的灵植灵兽确实和别家不一样，味道格外鲜嫩。我家平常都和他家订水果，他家能培育海外水果，味道比中原原产的灵果好。”

云长老眯了眯眼，温柔地笑了起来：“敝派一直是以栽种灵田、养殖珍兽灵禽为主业，有些把凡俗之物养出灵性的办法。不过那些多是为了解口腹之欲，不如天生灵种好。”

江掌门让他门下弟子用自家的分到的灵殿锻炼，他也投桃报李，打算送玄音宗一些灵米灵植。

江寄夜谢道：“那我也不客气了。我还想跟灵均派订购一些切好的冷鲜肉，能不能在网上下单，直接送到玄音宗？我每晚六点后能收快递。”

这……

虽然灵均派以农牧为主业，但云长老天赋绝高，外表优越，从来只负责修行和门面担当，没做过网购生意。

甚至连修真局官网都没怎么上过，更不知道自家网店长什么样。

他愣了一下才说：“我叫个弟子来问问……其实咱们日常见面，我弟子们随身都带着灵食，江掌门想要什么我叫人给你搬到车上就行……”

老一辈修士对于现代科技总有点抵触。

然而江寄夜也有自己的为难：“我门派中没有多少灵石，看外型也和现在通用的不大一样，不知道怎么换算。还是网上付款方便。”

实在不行就当面下单，网上转帐吧。

他一个人住在山里，吃的不多，自己其实也不大会做灵食，能不能跟灵均派搭个伙，吃个外卖？

他也不挑剔菜品，每天晚上寄两份标准工作餐到玄音宗就行。中午他在公司，不方便收飞剑灵禽什么的快递。

云长老也不会网上转帐，笑着说：“多做一份饭菜的事，要什么灵石？叫小子们给你送去就是了。”

中午吃剩饭也不是回事，你那公司在哪儿？叫个人按顿送热饭热菜过去。

“云某厚颜，还想借江掌门的器械室给我们两家弟子们用几回。”

他方才在门外听见，弟子们都说用这些现代器械练完了还真有些用，能练到平常练不到的细小灵脉。既然是有用的，那不管是不是凡人的东西，都该让弟子们试试。

宋白也说：“我们两家自然也不白借，可以拿灵石灵物相抵。”

“那倒不用。”

江寄夜建这一间锻炼室其实也只投了十来万rmb，而且炼器方面都是秘境办免费帮忙，几乎没用什么灵石。而且这是他给自己宗门弄的健身房，也不打算正式对外营业，现在他没有弟子，借给外派的孩子玩玩也不要紧。

不过若是长期、大量的人来用，把他这间私人锻炼室弄成商业健身房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