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到为止,也不是这么个‘点到为止’法,姐,你说是不是?”
“我们将来可是要上战场的,还怕擦着蹭着,那不是就跟戏台上玩一样吗?!”
楚云逸憋了一肚子火,真心觉得自己太难了。他觉得自己是男子汉,就不该到处说闲话的人,这些话在肚子里憋了快一个月了。
现在终于有机会说出口,他就像竹筒倒豆子似的吐槽了一通,尤觉得憋气,于是往那只被猫扑过来的藤球上又踢了一脚,这一次,藤球从半敞的窗口飞了出去。
于是,黑猫轻一纵身,追着藤球也从窗口飞跃而出,矫健的身形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度。
楚千尘小脸微侧,似是自语道:“国子监现在变成这样了?”
前朝时,国子监只有文科,太祖皇帝在马背上打得天下,建立大齐,立誓要收复大江以南的领土,因此大齐朝一直是文武并重,就在国子监设立了武科。
楚千尘听顾玦说起过国子监的武科,当年太祖皇帝亲自制定了武科的课程,还安排了一些从战场退下的武将去国子监任职授课,武科的监生每年都要去各卫所历练,少则一月,多则三月。
后来的历代皇帝也遵守着太祖皇帝的遗志,继续发展武科,在大齐历史上,国子监中可谓名将辈出,扬威四夷,不少战功显赫的将领都是从国子监。
楚千尘听得出顾玦当时是赞扬的角度,此刻一想,也许顾玦对比的是他对如今的国子监是何等的失望。
“对!”楚云逸也不管楚千尘方才这句话是不是对他说的,大力地点头,“反正无聊透了!”
他最后点评了一句国子监,觉得他姐应该是信他了。
果然不愧是他姐!
楚云逸就跟含了糖似的,心里美滋滋,甜丝丝,期待地看着楚千尘:“姐,我可不可以不要去了?”
他一眨不眨地睁着眼,带着点小可怜样,有点像撒娇。
撒娇中带着几分骄纵,那是被偏爱的骄纵。
琥珀不由想起他们家猫月影也会撒娇似地在王妃的脚边转来转去。
楚千尘没直接应,反过来问他:“你问过娘了没?”
楚云逸摸着鼻子,嘿嘿地笑:“问过了,母亲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只要你同意,就行了。”
“不想去就别去了吧。”楚千尘爽快地说道。
在楚千尘看,国子监是楚云逸自己考上的,是否也看他自己。
反正自己做出的决定,磕得头破血流,也得走下去,就像当初顾玦在十五岁毅然奔赴北地一样。
她知道顾玦无悔,有的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为人子,要为先帝分忧;他为皇子,要护大齐百姓周全!
于是,楚云逸乐坏了,简直笑开了花,下一瞬,他就注意到他姐又露出了“那种”笑容。
嘚,她又在想姐夫了。
楚云逸暗暗摇头,涎着脸凑了过去,得寸进尺地问道:“姐,那玄甲营……”
楚云逸目光灼灼地盯着楚千尘,只要她应下,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成!
楚千尘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觉得这还是一个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的小屁孩,还得再历练!
“我得问问王爷。”楚千尘道。
“那是当然,姐你好好跟姐夫说。”楚云逸应得十分乖顺。
不仅态度好,走之前,他还特意留下了一件“贿赂品”:“姐,你看这是我费尽千辛万苦才从别人手里抢下的一块翡翠原石,姐夫不是会雕刻吗?你可以让他给你雕个什么玩。”
楚云逸觉得自己很贴心,他直接买首饰,也许不和姐姐的心意,她想要什么,就让姐夫给雕,那简直两全其美。
他自觉这个主意妙极了,乐呵呵地拿着“压岁钱”走了。
他一走,琥珀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大少爷实在是太逗了。
楚千尘也是忍俊不禁,嘀咕了一句:“熊孩子!”
哪有人像他这样送礼的!
不过,看这块翡翠玉石的玉质,水头不错,还是玻璃种,晶莹剔透的,这小子也确实花了心思。
楚千尘自觉收了“贿赂”,就去忠人之事了。
顾玦的伤口愈合得不错,从昨晚起,就已经被转移到了内室安置。
点着炭盆的屋内气温恰到好处,就算穿着单衣也不会觉得冷。
顾玦身上只穿了一件月白的宽松道袍,养了三天,任楚千尘再精心照顾,各种补品补药针灸一起上,他还是瘦了一些,不过精神还不错。
此刻,他背靠着几个大迎枕,斜斜地坐在榻上,神色慵懒闲适,若是不看他道袍内包着白布的胸口,根本就看不出他在养伤。
榻边放着一个榧木棋盘,棋盘上摆着星罗棋布的黑白棋子。
在楚云逸来之前,楚千尘在陪顾玦下棋,不过她不让顾玦乱动,因此无论黑子还是顾玦的白子都是由她摆上棋盘的。
楚千尘坐下后,目光看着棋局,心不在焉地把楚云逸方才的话对着顾玦转述了一番,最后发出一声唏嘘的慨叹:“国子监怎么变成了这样!”
她还记得楚云逸送的那块翡翠原石,把它往床头柜上一放:“喏,这是他给我的,说让你雕个啥给我玩。”楚千尘说着,也忍不住笑了。
顾玦也去看那块拳头大小的翡翠原石,也是笑。
楚千尘笑眯眯地说道:“等你好了,给我雕个手镯和玉佩玩。碎料应该还能整些别的……”
“好。”顾玦二话不说地应了。
楚千尘心里高兴,兴致勃勃地琢磨起还能雕些啥,就听顾玦又道:“云展也是国子监出来的,历朝历代一代代传下去,都会重文轻武,有这样的风气,国子监的武科渐渐变了,也不稀奇。”
太祖皇帝至死都想着要收复江南,可是到了后面几代皇帝,就不乏像今上顾琅一样,只想守着这北边的江山。
楚千尘把目光从翡翠原石移向了顾玦还有些苍白的面孔,目光继续下移,落在那线条优美、凹凸有致的锁骨上,有些心疼:等他养好了伤,她非要把他养胖十斤,养出一身漂亮的肌肉不可。
顾玦被她看得有些受不了,只能抬起右手蒙上了她的眼,继续道:“现在国子监的武科生里,有七成出自勋贵。”
楚千尘乖乖坐着,一动不动,有点明白了。
虽然国子监的文科生也有不少出自宗室、勋贵和官宦人家,但是,文科读读书,到底没什么危险,武科就不一样了,以武器对打,那么年轻人有几个能真的做到点到为止,难免会受些大大小小的伤。
这些学生的家族一个个都得罪不起,国子监的先生们只能求稳,就渐渐从真打到花拳绣腿,再后来,慢慢的,就会虚大于实了。
再慢慢地,国子监就越来越不成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