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娴静适时地叹了口气。
殷太后放下手里那杯香甜的菊花茶,挑了下眉:“哦?”
“表姨母,是我不好。”袁之彤有些急切地接口道,脸上涌起异常复杂的神色,紧抿着唇,似乎有些话已到唇边,却又被她咽了回去。
这一幕让旁观者不禁浮想联翩,在心里猜测起是不是别有隐情。
花厅内寂静无声。
戏台上的那些戏子还在尽职尽责地继续唱着,胡琴的乐声明亮、悠扬、悦耳。
殷太后扫了袁之彤与卢娴静一眼,淡淡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既然知道自己有错,怎么不见向王妃赔罪?”
袁之彤:“……”
卢娴静:“……”
卢娴静眉睫一跳,殷太后的这句话分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
卢娴静只觉得周围那一道道讥诮的目光都投在她身上,她额头浮现一抹阴沉,连带那俏丽的五官都染上了些许狰狞之色。
皇后攥了攥帕子,突然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注意力又引了过来。
她温婉地笑道:“母后,您还不知道吧,在猎宫时,之彤已经向九弟妹敬过茶了,不过九弟妹不肯接。”
“本宫想着之彤怎么说也是母后您的外甥女,九弟妹这样,总是不太好的。”
皇后又朝楚千尘看了一眼,幽幽叹了口气,那表情、那眼神似在说,楚千尘未免也太小心眼了。
殷太后转头看楚千尘,轻声问道:“是吗?”
袁之彤闻言不由心跳加快,目露期待。
这显然是殷太后对楚千尘不满的信号!
皇后也是心中一动,勾了勾红艳的嘴唇。
这人心,是最复杂,也是最简单的。殷太后与楚千尘瞧着再亲热,那也是婆媳,不是亲母女,不可能亲密无间。
当她们有共同的敌人时,也许能一致对外,但是,袁之彤可是太后的外甥女,这人都是护短的,楚千尘当众打袁之彤的脸,就是不给太后面子,也难怪太后会不满。
就在这时,礼亲王妃插嘴道:“千尘堂堂王妃,想原谅就原谅,不想原谅,一个小小臣女有什么好置喙的。”
皇后面色微微一变,眼神骤然冷了下来,如利箭般射向礼亲王妃。
礼亲王妃似乎浑然不觉,又对殷太后道:“皇嫂,我瞧着你这小儿媳乖着呢,聪明大方,与我投缘得很。必是你这外甥女太过莽撞而不知。”
殷太后手里的那杯菊花茶一下子就快见底了,她犹有几分意犹未尽,叹息着点头道:“确实,之彤年纪小,做事不太稳当。”
皇后:“……”
袁之彤:“……”
在皇后与袁之彤古怪微妙的目光中,殷太后气定神闲地接着道:“之彤,你身为三公主的伴读,不陪着三公主吗?”
恰在这时,就听一个清脆软糯的女音响起:“好!”
两张桌子外,三公主安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兴奋地鼓掌,啪啪啪,直拍得小手的掌心都红了。
此时此刻,这掌声显得极为嘲讽。
袁之彤猛地反应过来了,脸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地涨红,涨得通红,一脸尴尬。
是的,她是三公主的伴读,照理说,她应该待在三公主的身边伺候,而不是坐在皇后这里。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至少也可以被这些所谓的贵人斥一句“目无公主,没规没矩”之类的话!
袁之彤目光一凝,上次赏花宴中楚千凰被皇后斥责的一幕幕瞬间掠过脑海。
她觉得喉间发紧,心脏似是猛地缩成了一团。
只是转瞬间,袁之彤已经认清了利害关系,很乖巧地认错道:“表姨母,是我的错。”
袁之彤朝安乐的方向走了两步,福身向安乐赔罪:“殿下,是我的错。”
安乐还在看戏,一双眼睛像是在放光的宝石似的,甩甩手,随口道:“知错就好。”
顿了一下后,安乐又随口补上一句:“要记得改哦。”
“……”
“……”
“……”
周围的其他人看着这一幕全都目瞪口呆。
殷太后的手指随意地在茶几上叩动了两下,又道:“怎么不敬茶呢?!”
“还不去给三公主敬杯茶。”
她的声音放得极慢,可话语中却似携着雷霆之力。
皇后:“!!!”
袁之彤:“!!!”
袁之彤和皇后全都僵住了,身体和思维都仿佛被冻僵似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殷太后不等她们说话,就抬手对着何嬷嬷使了个手势,何嬷嬷就立刻拿了杯茶过来。
“袁姑娘。”何嬷嬷笑容满面地把茶水呈给袁之彤。
何嬷嬷看着似乎还是与平日里一般笑容可掬,态度亲和,可现在袁之彤却觉得对方皮笑肉不笑的。
袁之彤的心一点点地坠了下去,犹如坠入无底深渊,四肢更是发寒……
殷太后的指节还在漫不经心地叩动着,一下又一下,叹道:“哀家在宫里久了,都不知道原来现在赔罪是需要先敬茶的。真是老喽。那就敬茶吧。”
殷太后摇头又叹息,仿佛她就是个不懂世俗理解的老婆子。
殷太后也才四十几岁的人,保养得当,这几个月来她被楚千尘调养得很好,面色红润,容光花饭,整个人瞧着也就不到四十的样子,这番话由她说来,显得有些违和。
周围的其他女眷们神色有些怪异,用一种说不上同情、讥诮还是唏嘘的目光看着袁之彤,目光灼灼。
在大齐朝,通常情况下,未婚的姑娘家只会给自家的长辈敬茶,若是姑娘家敬茶给外人,那么只会是敬主母,也就意味着少女不是为奴,就是为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