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不但安达曼会坐实自己的判断,而皇帝也会有自己的结论,双方“误会”只会加深……
楚千尘眯着眼笑,回头朝她身后的顾玦看了一眼。王爷还真是狡猾!
顾玦与她对视,眼里同样含笑,“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了。”
楚千尘点了点头,眸底掠过一道了然的光芒。
对于顾玦如今在大齐的处境,楚千尘是最清楚不过了。
在大齐,顾玦只是亲王,虽有数十万北地军握在手里,还有朝中大半武将的支持,但是今上顾琅是名正言顺的天子,这片大齐江山就是属于顾琅的。
相比之下,顾玦天然就处于弱势。
乌诃迦楼在昊国的位置比顾玦还要尴尬,伪帝乌诃度罗已经登基,乌诃迦楼这个先帝留下的大皇子也就变得名不正言不顺。
乌诃迦楼手上虽然有先帝的人脉,但是乌诃度罗却已经得到了南昊大部分藩王的支持,现阶段的实力明显强于乌诃迦楼。
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让顾琅与乌诃度罗形成联盟,否则局势只会雪上加霜。
所以,顾玦与乌诃迦楼想要逆流而上,就必须主动出击。
耳边响起一阵清透柔美的弦乐声,优美,空灵,婉转。
楚千尘沉浸其中,如痴如醉。
可顾玦只弹了一段就停了下来。
楚千尘眨了眨眼,全然没注意到惊风不知何时已经退下了。
顾玦含笑问道:“想学吗?”
这三个字让楚千尘知道了,顾玦不仅会弹箜篌,而且弹得还相当不错。
楚千尘眨了眨眼,惊讶地看着顾玦。
她知道顾玦会的东西很多,不仅武艺好,读书也好,从前几个太傅都夸他的学识若是去科举,定能榜上三甲,其他的琴棋书画等等也是无一不通,没想到他连箜篌也会弹。
这是她前世都不知道的事。
“王爷,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楚千尘忍不住叹道,眸光中写满了崇拜与赞叹。
对于小丫头的夸奖,顾玦觉得十分受用,脸上的笑意深了几分,心中一荡。
他又问了一遍:“想学吗?”
年少轻狂时,他看到什么都想学,有些东西玩个几个月也就乏了,再也没碰过,比如这箜篌,他至少有七八年没沾过了。
今天在西平镇看到这架箜篌时,他见楚千尘多看了两眼,心念一起,就把它买下了。
这一次,楚千尘忙不迭地点头:“要!”
她的眼眸因为期待变得明亮,跃跃欲试。
顾玦往后退了一些,让楚千尘坐在自己身前,把她圈再在自己怀中,一边讲解,一边手把手地教她。
箜篌与琴一样是弹拨乐器,楚千尘会弹琴,因此学起来远比没有一点底子的人要顺手得多。
学了一个时辰后,她就能弹出一段《春江花月夜》的旋律了,然后愉快地转身看向了顾玦,“我弹得好不好?”
她这一动,才意识到他们俩贴得很近,近得她能感受到她背后传来了他温暖的体温,他身上那种清雅干净的气息钻入她鼻端。
他的左手抚在琴柱上,像是圈着她的纤腰似的。
楚千尘喜欢这种亲昵的感觉,而又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一股热气往脸上涌。
明明是寒冬腊月,她却突然觉得有些热。
“好。”顾玦微微地笑,却见楚千尘好像受惊的小鹿似的,又转过身子坐了回去,眼睑微垂,唇角轻抿,瞧着既乖巧,又温顺,气质恬静,全然看不出她骨子里的那股子野劲。
原本在他怀中很放松的小姑娘似乎突然间有些局促。
顾玦先是一怔,随即注意到她脸颊泛着浅浅的红晕,勾唇一笑,笑容旖旎。
“我来弹下一段,你看仔细了。”顾玦抬起了另一只手,左右抚弦。
又是一阵悦耳的声音流淌出来,在空气中回旋,萦绕……
屋子里点起了一盏盏琉璃宫灯,而窗外的天色则渐渐地暗了下来,月明星稀。
庭院中,银色的月华如霜雪般倾泻而下,几株红梅随风摇曳,积雪扑簌簌地落下,气氛静谧恬静,让人有种岁月静好、云淡风轻的悠然。
坐在顾玦怀中的楚千尘起初还认真地看着他的手指,渐渐地,视线忍不住就顺着他的手指上移。
抚弦时,他宽大的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段白皙清瘦而又结实的手腕,越发衬得他修长的手指有一种举重若轻的优雅,赏心悦目。
楚千尘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小臂好一会儿……等到指腹下感受到那温暖的触感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神使鬼差地捏了他的手臂一下。
“铮!”
顾玦的胳膊微微一颤,箜篌上的一根弦断开了。
箜篌声也戛然而止。
屋子里霎时就陷入了一片尴尬的寂静中。
楚千尘:“……”
顾玦:“……”
顾玦眼神微妙地看着楚千尘那只不安分的右手。
楚千尘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回事,刚才的那一瞬,她忽然就想碰碰他,亲近亲近他。
她原本只是有些热的脸上变得火辣辣的,好多年都没尝到这种名为害羞的感觉。
在一种莫名的情绪下,她脑子一热,像是嫌弃,又像是撒娇地脱口道:“你太瘦了!”
没错,王爷太瘦了,她得再把王爷喂得胖一点才行。
楚千尘瞪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玦,好像一只犯了错的猫儿似的用一双无辜的猫眼看着两脚兽。
反正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表面上镇定自若,其实心如擂鼓,怦怦乱跳。
顾玦失笑,笑意荡漾。
他的回应是,同样抬手在她白皙柔腻的胳膊上也轻轻地掐了一下,正色道:“你也太瘦了。”
“……”楚千尘脸上还没消下去的热意霎时变得更汹涌了。
就在这时,惊风恰好从正殿进了这间暖阁,他在外面时就听到了楚千尘说顾玦太瘦的那句,深以为然。
王爷总是三餐不继,自己说再多,王爷也不停,现在可好了,有王妃管着王爷了。
这大概就叫做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惊风想着,脚下的步履就变得轻快极了,走到了距离那箜篌三步远的地方,抱拳禀道:“王爷,安达曼郡王从重明宫离开了,听说,他的脸色比去时看着还要糟糕。”
“皇上的心情也不太好,安达曼郡王离开后,又在重明宫的御书房里砸了不少东西,后来还把太子殿下宣了过去,把太子骂了一通。”
皇帝这火暴脾气啊!楚千尘这下也顾不上那断弦的箜篌了,注意力被惊风说的这件事吸引了过去,琢磨着:皇帝这是丹毒快攻心了吧!
皇帝从前还是太子时,就信道,只不过那时候顾忌先帝,最多去道观上上香,听听经,可自他登基后,就肆无忌惮了。
玄净道长也不是第一个被皇帝所宠信的道士,这些年,皇帝为了追求长生,丹药可没少吃。
但丹药中含有朱砂,多少是会有丹毒的。
上一世,皇帝在世的最后几年,就因为丹毒攻心,脾气越发喜怒无常,把大齐在短短几年内就弄得千疮百孔,分崩离析。
她与秦曜之所以能成事,一半靠他们自己,另一半却是皇帝自己作死。
现在看来,皇帝身上已经多少有了一点上一世的苗头了。
对于楚千尘来说,皇帝丹毒攻不攻心的,压根不关她的事,反正这种皇帝还是早死早超生得好,也省得给王爷添麻烦。
楚千尘默默地盯着惊风,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兴致勃勃。
惊风被她看得头皮发麻,绞尽脑汁地想了想,终于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当时,御书房里只留了倪公公,所以不知道皇上和太子具体说了什么……对了,到现在太子还跪在御书房里没出来。”
惊风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本来,这么点小事等于没什么进展,惊风根本不会跑来禀王爷,是因为王爷说,王妃想知道进展,让他事无巨细地来禀,惊风这才又跑了这一趟。
惊风求助地看着顾玦,那眼神似乎在说,王爷,您好歹说一句啊。
顾玦淡声说了一句“下去吧”,惊风如释重负,一溜烟地跑了,生怕被楚千尘叫住似的。
琥珀默默地转过头,窃笑了一下,又转回来,若无其事地垂手而立。
楚千尘有些失望,本来还指望能听到更多进展的。
顾玦拉着她的手起了身,摸摸她的头道:“去用膳吧……我们太瘦了。”
这箜篌的弦断了,今天肯定是不能再弹了。
楚千尘:“……”
琥珀:“……”
当夜,两人早早地就歇下了。
次日一大早,她是被一阵呜咽的号角声吵醒的。
茫然地眨了眨眼后,她才意识到今天是圣驾启程回京的日子了。
现在不是前世,她也不是在军营里。
楚千尘盯着上方天水青的纱帐,在心里告诉自己,然后又合上眼。
今天皇帝会在猎台那边举办祭祀,在祭祀仪式后,圣驾就会在吉时起驾。
楚千尘没参加祭祀仪式,美美地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与顾玦在未时出现在了猎宫广场的队伍中,这时,其他府邸的车马也都已经聚集在那里,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来了猎宫这九天,楚千尘玩得十分开心。
她尝试了很多前世没做过的事,更重要的是,她与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