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爷对上妻子的救命恩人心里多少有那么点气弱,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神医,内人还没醒……”
杨姑娘也接口道:“劳烦神医留下照顾我大嫂,万一伤势有变……”
治疗前,楚千尘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但现在,她心里有数——
人能活!
楚千尘一个眼神清清淡淡地扫了过去,杨老爷就感觉心脏一缩,愈发气弱了,几乎不敢正视她的眼睛。
“再过半个时辰,人就会醒。”楚千尘淡声道,“按着我的方子先服上三日,再养些时日就成,等七天后刘小大夫自然会给伤口拆线。”
她的语气平静淡漠而又笃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刘小大夫对楚千尘一向信服,笑道:“小神医说人半个时辰后,就一定会醒。”
旁边济世堂的伙计也是连声附和。
杨老爷挤出一个笑容,感极涕零地说道:“多谢神医,多谢神医!”
杨姑娘更是再次跪了下去,又想对楚千尘磕头,可是楚千尘避了开去,带着琥珀一起离开了。
围观的人见热闹散场,也渐渐地开始散去了,也有人想看看杨王氏什么时候醒,口口声声地说“只要人没醒,一切还是未知之数”云云。
对于旁人的感激也好,质疑、怒骂也罢,楚千尘全不在意,从一开始,她的态度就十分平静,仿佛一汪深邃无波的古井似的,给人一种超然物外、不可亲近的感觉。
对此,琥珀也见怪不怪了。
有时候,她也常有种主子是不是得道成仙了的错觉。
马车一路平顺地把主仆俩送回了宸王府隔壁的宅子,夕阳恰好落下了一半。
楚千尘因为身上沾了先血,就先回屋去换了衣裳,然后才去了前院的书房找顾玦。
琥珀没跟进去,守在了屋外,隐约听到楚千尘笑吟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王爷,我今天在济世堂给一个妇人动了刀子,剜出了插在她眼睛里的木棒……”
琥珀想着自家王妃在济世堂的高冷样,再对比此刻,默默地收回了前言。
有王爷在,王妃想成仙是很难了。
琥珀的嘴角勾了勾。
屋里,楚千尘还在对着顾玦用手比划着,“那根木棒足足有这么长,从她的眼角一直插到了鼻窦的位置……”
“我保住了她的性命哦。”最后的“哦”字微扬,就与她飞扬的嘴角一样,“我是不是很厉害?”
她把双手交叠在书案上,下巴往手背上一垫,双眸发亮地看着顾玦,那表情似在说——
她是很厉害很厉害的,所以王爷的伤也不会有问题的!
顾玦又读懂了,面庞上浮起浅笑。
他的心里温暖而又柔软。
与她相识后的一幕幕涌上心头。
她看着他的眼神始终如一,透着亲近、温柔、欢喜、信赖、自信……偶尔得意洋洋,偶尔撒娇卖乖,让他觉得与她在一起时很舒适。
顾玦凝望着她,不得不承认,他被她影响了。
他驰骋疆场多年,见惯了生生死死,在生死面前,谁也没比谁高贵,战场上,也许下一刻一支羽箭就会刺穿你的咽喉……
不知不觉中,他的心变得硬了起来,包括对他自己。
人生自古谁无死,他无惧生死,任何人终究要走向死亡。
在认识她以前,他觉得只要安顿好母后与宸王府的人,他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可是现在,他不得不承认,他有了牵挂。
他想为了这个小丫头努力活下去,努力活得更久一点。
顾玦抬手摸了下她柔软的耳垂,语带笑意地说道:“厉害,你很厉害。”
她这么厉害,他自然也不能太弱,是不是?!
顾玦的眸底掠过一道利芒。
她是他的王妃,他可不会让他的人受任何委屈。
楚千尘不知道顾玦在想什么,却能感受到他一瞬间的微妙变化,感觉他的心情似乎很好。
是“他好但旁人要倒霉”的那种,是谁要倒霉了呢?
楚千尘弯唇笑,心情更愉悦了,接着说今天的事:“我给那个妇人缝合伤口时用了绢丝,把两股揉成的绢丝取细细的一股……”
“医术上写着绢丝、麻线、桑皮线以及银丝等等都可以用作缝合伤口的线,我今天试了绢丝,觉得绢丝打得结不太结实,而且还需要拆线。”
“我想再试试桑皮线,好几本古籍医书上都说可用桑皮线缝合伤口,而且桑皮线可以被身体吸收,缝合后不用拆线,桑皮还有清热解毒、促进伤口愈合的疗效。”
楚千尘说,顾玦就听。
气氛恬静安逸。
“等你回来前,我一定能找出合适的缝线。”楚千尘神采奕奕地说道。
“好,我等着。”顾玦又笑了笑,俊美的五官显得年轻了好几岁,眉似远山,眼若星辰。
楚千尘“嗯”了一声,随即又觉得有哪里不对。
明明是王爷要出门,她守在家里,怎么他说得好似她要出远门似的!
她娇嗔地斜了他一眼。
想着顾玦就要出门,楚千尘想起了楚千凰之前来找她的事,就改了话题:“王爷,你觉得大齐和南昊的联姻可不可行?”
她一边说,一边把今天刚买的各种蜜饯全都端了出来,一字摆开,示意他试试味道。
顾玦信手从第一个匣子里拈了一颗蜜饯,她也拈了一颗,帮他一起试味道,结果,入口的味道酸得她眼睛、鼻子都皱了起来。
而顾玦的脸上根本就看不出端倪。
王爷果然能忍!楚千尘心道,又补了一句:“午后楚千凰来过一趟,她似乎对她能不能去南昊很在意,按理说,就算她陪着三公主去南昊,也嫁不了南昊的皇子啊。”
说得难听点,楚千凰就算是侯府嫡长女,也不够格与南昊联姻。
看她酸得五官扭曲,顾玦就给她倒了杯花茶。
花茶微甜,与这口中这酸酸的蜜饯搭配在一起,倒是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