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姨娘先是睁眸,后又垂下了眸子。
风一吹,树影摇曳,在姜姨娘温婉秀丽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眸漆黑如潭。
“太夫人,我知道您疼爱尘姐儿,一片慈爱之心。”姜姨娘纤白的手指揉着帕子,有些为难,怯生生地说道,“侯府有侯府的规矩,为了尘姐儿一个人坏了规矩,会不会……”
“规矩是人定的。”太夫人断然道。
姜姨娘娇娇弱弱地微咬下唇,欲言又止。
楚千尘唇角一弯,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理所当然地说道:“祖母,按照府里的份例,嫡长女的嫁妆是公中出两万两白银。”
按照府里的惯例,嫡长女、其他嫡女以及庶女嫁妆的份例各有不同,以嫡长女最优。
楚千尘笑靥如花,笑吟吟地接着道:“祖母,反正我马上要出嫁了,距离婚期就一个月了,我也不用你们准备什么嫁妆,直接折成银子吧。”
“这样好,银子最实在,也免得有人在采买时以次充好,又或者,‘朝令夕改’。”
她故意在“朝令夕改”这四个字上加重音量。
意思是,他们简直是一日一个主意,昨天他们想让她暴毙,今天他们又改了主意打算接她回府,还允她两万嫁妆银子,那么明日,他们也可以再次后悔,转而又减了她的嫁妆份例。
“……”太夫人脸色微僵。
她本来是想用嫡女的一万两嫁妆先哄着楚千尘的,剩下的回去再说,没想到楚千尘一开口就是两万两,而且还直接索要现银。
楚千尘优雅地浅啜了一口茶水,“祖母,我好歹也是要嫁进亲王府呢!”
从头到尾,楚千尘一直浅笑盈盈,仿佛她不过是开口讨点脂粉钱似的。
“……”
“……”
“……”
太夫人、楚令霄和姜姨娘都被楚千尘的狮子大开口惊住了。
尤其是姜姨娘。
姜姨娘眼神幽深地盯着楚千尘,手里的帕子几乎被她揉烂了,清辉院走水那天的事如走马灯般在她眼前飞快地闪过。
那天,她就意识到了,楚千尘似乎和从前大不一样了,但是,楚千尘过去这十几年来一向孝顺,对她百依百顺,她只以为楚千尘是一时想岔了,过些日子就会好的。
此刻,她才确信,楚千尘确实变了……
楚令霄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回过神来,怒火中烧。
“二万两?”他咬牙切齿地说道,瞪着楚千尘的眼睛里几乎喷出火来。
楚千尘她倒是有胆子开这个口!
他下意识地又提起了拐杖,想要打楚千尘。
楚千尘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闲闲地提醒道:“父亲,您要是再折腾,怕是这辈子都离不了拐杖了。”
别人不一定能看得出,可是楚千尘是医者,眼睛毒辣,一眼就看到楚令霄的左脚伤得更重了。
楚令霄的左脚本来只要好好养,也就是微微跛脚罢了,偏偏他不顾伤脚没养好,就到处瞎折腾,这次又被皇帝杖责,棍棒之下,难免不慎打到伤腿,他的腿伤自然也更重了。
楚令霄原本只觉得臀部疼痛难当,被楚千尘现在这么一说,注意力也放回到腿上,感觉伤腿又开始作痛了。
那种疼痛感刺骨、钻心般难熬。
太夫人也担忧地看向了楚令霄,这才注意到儿子一直拄着拐杖站着,心疼地说道:“令霄,你快坐下。你的腿觉得怎么样?是不是又痛了?”
楚令霄今天刚挨了板子,根本就坐不下来,可他的腿没养好,更不合适站着,小厮只能往椅子上垫了又厚又软的坐垫,姜姨娘亲自扶着楚令霄坐下了。
对于现在的楚令霄而言,坐就如同一个酷刑似的,疼得他五官扭曲,龇牙咧嘴。
姜姨娘在他身旁柔声宽慰着,温言软语,体贴倍至。
太夫人等人全都围着楚令霄转,嘘寒问暖,又急匆匆地吩咐庄子里的管事去请大夫。
对此,楚千尘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喝着琥珀刚奉上的新茶,无论是端起茶盅的动作,还是以茶盖拂去茶叶的动作,都是那么优雅,如同用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淡雅的茶香混着馥郁的花香在亭子里弥漫开来。
楚千尘随口赞了一句:“琥珀,你泡茶的功夫有长进。”
“谢姑娘夸奖。”琥珀喜不自胜地福了福,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味道。
主仆俩言笑晏晏,与周围太夫人、楚令霄、姜姨娘等人形成鲜明的对比,似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把这么一个小小的亭子分隔成了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