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忙,很大程度上是瞎忙,因为各种政策朝令夕改,官员变动十分频繁,宰相就不断更换,黄潜善、汪伯彦倒台了,叶梦得上台了,叶梦得倒台了,吕颐浩上台了,宰臣频繁变动,往往任职只有数月甚至一月。
宰相频繁变动,背后的原因是官僚集团内部斗争的剧烈。这种官僚集团两极化的现象,已经是一种常态,不止是从宋钦宗被围开封开始的,甚至可以推及到王安石变法时期,从那时候这个国家的思想就分成了改革和守旧两大派系,斗争持续恶化,越来越不理性,王安石和司马光集团最初还可以看做是理念之争,到了最后已经完全沦落到了权力之争。反倒是宋徽宗和蔡京这对昏君加奸臣的组合,让执政团队稳定了二十年,北宋也迎来了兴盛顶峰的宣和时代。
赵构面对的也是这种情况,他威望不足,能力也不够,完全无法平衡派系争端。
时局动荡,大浪淘沙,反倒慢慢为赵构选择出了一批能干之人。
一场苗刘兵变,让张浚、吕颐浩等人冒了出来,朱胜非其实也颇有能力,但因为他跟苗刘谈判的结果,是以赵构退位为代价,哪怕只是策略,也给了反对者口实,兵变平息后,挺身而出转折周全的朱胜非被排挤出了朝堂。
但平定兵变的一批人,则以救驾之功迅速崛起。
武将中的韩世忠、张俊终于冒出了头,不在以王渊部下的身份示人。韩世忠功劳最大,封了武胜军节度使、御前右军都统制、检校少保等官职,连他的老婆梁红玉,都封为护国夫人。
文官中的张浚论功第一,甚至功劳最大的就是他,是他带头组织刘光世、韩世忠、张俊这些人去救驾。加上文贵武贱,他立刻就成了赵构最信任的人。
张浚也对得起这份信任,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刚直的人,只做他自己认为对的事情,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或名望而退缩,在李纲名声日隆的时候,他就敢批评李纲。这种人往往只为做事,名利甚至性命都可以放到一边。
李慢侯认识张浚,当日张浚孤身入高邮湖诏安薛庆,李慢侯在周边剿匪,那个身影让他印象深刻,甚至有些怕。联想到此人在历史上的记载,李慢侯觉得很难评价。这就是那样一种人,为了做事,无所顾忌,只要他认为是对的,可以不择手段。而他自己对事物的评价,外人很难猜度,因此也就永远不知道此人会有什么行为。
李慢侯从这种人身上看到的,是一种极其危险的气息,因为他无所顾忌。而且也没什么在乎的东西,跟商人交往,你知道他肯定是图利的,有利可图的事情,他就会做。跟农民交往,你知道他是求稳的,小富即安的事情,他就会做。可张浚这种人,你知道他会做什么?
不止李慢侯,很多人都根本预料不到张浚的行为。苗刘兵变的时候,他们假借皇帝的名义,罢免张浚的官职,张浚紧接着就宣布起兵平叛,而当时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发生了兵变,还以为苗傅和刘正彦高升了。张浚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认为事情不对劲,立刻就敢动刀兵,如果不是他,刘光世这些人甚至都不敢行动。
平叛之后,张浚也立刻掌握了大权,奉命继续镇压苗刘余党。那些苗刘部将,当然受到打击,但张浚还借此机会,狠狠杀了一些观望的人物。其中一个叫做范琼!
此人不是西军将领,而是东京禁军出身,是开封汴梁人。单从行为上来看,此人不是什么好人,但时局动荡,所有的将领,包括韩世忠在内,看着都不像什么好人。这个范琼,也是很早就跟随赵构,他不是西军,因此跟苗傅一样遭受排挤。赵构南逃的时候,他被派去救援被金军围困的东平府,显然这是送死的活儿,他因为不受西军集团待见,才被安排这种苦差。
一路上磨磨蹭蹭,还没到东平府,东平府的守将孔彦舟就逃跑了,他看到情况,也不去东平府了,跟着一起跑。一路跑到了淮西,到处打家劫舍,因为与寿春知府冲突,甚至让部下杀了寿春知府邓绍密,论打仗不如西军,论跋扈则不遑多让。
最后范琼裹挟着大量被他招降的流寇,南渡到了江西,驻扎在南昌。因为同样的遭遇,他跟苗圃的关系是比较好的,都是被西军王渊等人排挤的对象。张浚起兵勤王,给身在南昌的范琼一连发了五封信函约他进兵,范琼都没有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