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侧了侧头:“可惜。”
说完他又补充:“不介意我独自来一杯吧?”
伯莎:“请便。”
而后男人颔首,走向自己的酒柜。
一时间室内无比寂静,唯独壁炉中的火焰时不时发出“噼啪”声响,而后是意大利人打开威士忌酒瓶后,液体缓缓沿着杯壁滚入的声音。
最终打破沉默的是对方。
马可单手拿着威士忌杯:“你的品味相当不错,夫人。正装可是出自南岸街的裁缝?”
“自然。”
“款式适合你,但裁缝本人的出身却不怎么样。”
他抿了一口酒,而后低沉声线再次响起:“哪怕你亲自把版型交给他,成衣做出来,也摆脱不开裁缝的泥腿子味。若是不介意,或许我可以为你推荐一家靠谱的店铺。”
“谢谢,”伯莎无动于衷,“但我觉得泥腿子味也不错。”
她整了整西装领口:“衣服如何,还得看谁穿,不是吗?”
伯莎高挑且瘦削,是一位完全符合十九世纪英伦审美的女性——高大、凌厉,从容貌到气场都带着让人不可忽视的存在感。确实适合中性装扮。
对此,哪怕对方是名维多利亚时代的土著,也没有发表任何异议。
“当然,”马可欣然道,“还是夫人生得好。”
伯莎干笑几声,没有回应。
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对方的潜台词?
无非是在嘲讽自己没有必要为爱尔兰人出头罢了,泰晤士夫人发迹于贫民窟,即使坐拥两个街头帮派规模的地盘,也仍然是在白教堂区内徘徊,身边的人,甚至是裁缝,自然都是“泥腿子”了。
伯莎反驳说,就算是贫民窟也不是人人能坐稳地盘的,而对方的回应却是她“生得好”——暗讽她不是穷人却从贫民窟发家。
“我不明白,夫人。”
见伯莎不说话,对方随意拿着酒杯,继续说道:“在白教堂站稳脚跟可不容易,特别是泰晤士两次出手都是取巧。道上人有道上人的规矩,规矩之一就是不动警察,你为了打下白鸽子帮已经破坏了规矩,却对我的人说,你插手管爱尔兰人的事情,是出于规矩?”
“是苏格兰场率先找上我,这可与帮派无关。”
“但帮助爱尔兰人却与帮派有关,”马克笑了笑,“你帮了他们几次了?这是第二次,夫人,野狼是喂不熟的,帮他们第三次、第四次,他们也不会归顺于你。”
“爱尔兰人罢工,为何与帮派有关?”
伯莎不答反问:“特别是你们。”
马可:“那条街上有我的工厂。”
怪不得。
原来这位也在从事着洗白上岸的想法,这果然是所以帮派分子做梦都想达成的目标,哪怕对方倚靠意大利黑手党的背景也不例外。
“原来是生意人。”
伯莎闻言莞尔:“既然如此,不如就按照生意人的方式交流,先生。何必端着枪去打招呼呢?”
马可:“看来你打定要为爱尔兰人出头。”
伯莎:“白教堂区内部势力再繁杂,那也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否则周围这么多体面的‘生意人’,怎么始终没把诸多连饭都吃不起的泥腿子并入自己的地盘呢?”
言下之意即是,你们再有靠山和精良装备,也没把白教堂这块地盘打下来,谁也别瞧不起谁。
“爱尔兰人想要的无非是个公道。”
伯莎侃侃而谈:“既然你的工厂和纺织厂在一条街上,想必工厂主老爷们也相互认识。不如由你当说客,请纺织厂开门,我聘请了专业的侦探去调查案件。不仅会给爱尔兰人一个交代,也算是让纺织厂安心,否则这样闹下去,大家谁也别想开工。”
说到底,无非是马可觉得爱尔兰人罢工闹事,间接影响到了自己的工厂罢了。
那既然如此,不如他做个人情,“说服”一下纺织厂工厂主,把案子破了万事大吉。
这样爱尔兰人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纺织厂可以复工,马可的工厂同样不受影响,万事大吉。
至于怎么说服纺织厂开门……对于一名黑手党来说,这还不容易吗。
伯莎自诩很讲理了,马可一句话的功夫,三方都能满意。
然而她的劝说落地,意大利人却送给她一个冷冰冰的笑容。
“夫人。”
他摇了摇头,笑着叹息出声。男人再次将威士忌酒杯送到自己嘴边:“很感谢你能为我着想,我代表埃斯波西托感谢你,然而我为何要这么做?”
“将闹事的爱尔兰人处理干净,我的工厂照样可以开工,”他说,“至于你说的案件,以及纺织厂是否能够正常运转,和我有什么关系?”
——把人都杀光了,他的麻烦照样可以解决。
笑容礼貌的意大利人继续说道:“我的人之所以没有在街头扣下扳机,是因为你站在爱尔兰人面前。”
说完他重新坐回壁炉边。
“那么,”马可开口,“既然你要求我出手帮忙,我就假设你选择信赖我。”
“所以?”
“信赖之人送你的礼物,”他说,“你应该收下。”
有这种送礼态度吗?
伯莎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自己退回去的那几份让小会计眼红的“大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