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近乎威胁的话语落地,沃德太太才微微变了脸色。
虽则贵族出身的沃德太太自然不怕街头帮派,但她也不想惹麻烦,特别是招惹地痞流氓这种三教九流。
而马普尔小姐的话语句句在暗示,是自己找的麻烦连带着出了命案!
她就想给马普尔小姐认识的人找点不自在而已,没有其他的想法。沃德太太只知道前脚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将她的丈夫,以及其他爪牙送进监狱,后脚连贫民窟中与试药案有关的帮派都被端了。
那么端了帮派的新势力一定多少沾亲带故,很简单的道理。
“你……你怎么知道的?”沃德太太低声问。
当然是因为你找泰晤士夫人出气,而泰晤士夫人就是我啊。
伯莎不过是笑了笑。
明明只是客气一笑,但在沃德太太看来,就好像是马普尔小姐已然掌握了一切。
“你想摆脱他们,倒也简单。”伯莎没有回答沃德太太的问题。
但她却听懂了。
沃德太太沉默片刻,而后似是自嘲般笑出声:“我知道了,是福尔摩斯先生让你来的是吗?他可以帮忙摆平麻烦。”
伯莎叹息:“和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
沃德太太:“他希望我做什么?”
伯莎:“他希望你的父亲能在接下来出面协助。”
实际上,伯莎不太清楚沃德太太的家族有多能耐——但既然可以让迈克罗夫特请求站队,估计是相当有影响力了。
他可以自己上门的,但上门协商,迈克罗夫特就得自己带着诚意过去。
而沃德太太自己找了麻烦在先,这么迂回一下,省下了特务头子不少人力物力呢。迈克罗夫特在这方面向来算得精明。
至于沃德太太?她可是内阁大臣的未亡人,接触的政治事务比伯莎要多,更比她敏锐。
因而
听到伯莎的话,她只是紧紧绷起嘴角,许久没开口。
“沃德太太,”伯莎趁热打铁,她放柔语气,“就算你我做不成朋友,我也不会害你。”
她的本意是缓和针对相对的僵硬气氛,却没料到自己这番难得温柔良善的话语,却让面前这位端庄大方的贵夫人蓦然变了脸色。
“你竟然敢对我说这种话,”沃德太太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你少在这里假惺惺!”
不知道又怎么触及了沃德太太的底线,伯莎一挑眉梢:“你若是不想听这句话,我向你道歉。”
“够了!”
伯莎越退让,沃德太太越生气。她一张苍白的面孔镀上了淡淡愤怒的绯红,沃德太太甚至攥紧了自己的裙摆,她深深吸了口气:“我真是——我真是恨死你了,伯莎·马普尔!你怎么这么让人讨厌?!”
行吧,你高兴就好。
面对沃德太太的质疑,伯莎无动于衷地侧了侧头。
这更是第三次激怒了沃德太太。
“我好恨你,”她恼火道,“我恨你这幅总是有主意不和别人计较的模样,让我觉得自己在你面前就像是个手足无措的废物!就算是不端着架子不虚与委蛇的假笑,也能让人轻而易举的信服,凭什么?!”
伯莎没说话。
沃德太太也不期待伯莎说话,她就像是憋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甚至失去了一位上流贵妇应有的仪态。
“我更恨你拥有自己的事业,能赢来自己的尊重,凭什么我辛辛苦苦做一名好女儿、好妻子还有好母亲,永远是同龄人中最优秀最令人羡慕的那个,凭什么我努力维持这幅得体面孔过了一辈子,却不如你一个乡下出身给旁的做情人的女人活得肆意开心?!”
伯莎:“……”
一时间伯莎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因为对方的怒火感到冒犯好,还是该为沃德太太这般自贬认可自己感到高兴好。
她心情很是复杂:再怎么想,伯莎也不会想到,沃德太太竟然会嫉妒自己!
“你这话说的,”伯莎抽了抽嘴角,“我也想过衣食无忧悠闲逗逗孩子养养狗的闲适生活啊。”
“你才不会。”
沃德太太愤恨开口:“你这种人能把自己闲出病来!”
伯莎:“…………”她还真说对了。
“但你现在也有机会做自己想做的了,”伯莎无奈道,“没了丈夫,还有谁能束缚你?”
“当然。”
听到这话,沃德太太总算是找回了属于自己的仪态。
她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平静下来,她深深看了伯莎一眼,冷言道:“我会说服我的父亲去协助福尔摩斯先生的,但马普尔,我不是因为你威胁我才这么做,而是因为这对我来说是个重振旗鼓的机会。”
“那我祝福你。”伯莎无所谓道。
“你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走吧,”沃德太太横了伯莎一眼,“我会请我的父亲向福尔摩斯先生发出邀
请函的。”
伯莎还能说什么呢?
直至迈克罗夫特拿到邀请函,与伯莎共同出席聚会,她还是感觉很是哭笑不得。
伯莎挽着迈克罗夫特的手臂,一进格雷爵士的府邸,落入眼帘的是喧嚣热闹的沙龙现场:富丽堂皇的大厅奢华古典,衣着靓丽的男男女女体面风流,沃德太太的娘家不仅有地位,还相当有钱,请来了乐队不说,甚至还有当红的女高音现场一展歌喉。
英国是个阶级十分封闭的国家,一层与一层之间的差距绝对不止金钱那么简单。就算伯莎有三万英镑的嫁妆,甚至还有十几条街的地盘,她也断然开不了这样的聚会,请来这般出名的女高音的。
就这……
“沃德夫人竟然说她嫉妒我,”伯莎啼笑皆非,“嫉妒我比她出身低还是嫉妒我得自己工作养家糊口?”
“可别这么说,夫人。”
迈克罗夫特煞有介事:“有些事情不是能用面前的事情可以衡量——格雷爵士!”
迎上鬓角斑白的聚会东道主,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先生立刻装备上了他那无懈可击的笑容。
“许久不见,”他说,“容我介绍一下,伯莎,这位是约翰·格雷爵士,爵士,这位是……”
“马普尔小姐,亚美莉的朋友,”格雷爵士接道,“久仰大名,小姐。亚美莉曾经向我多次提及你。”
“彼此彼此,爵士。”
伯莎挂上了灿烂笑颜:“能让亚美莉挂念,是我的荣幸。”
而实际上,这还是伯莎第一次了解到沃德太太的名字。亚美莉·格雷,听起来比某某夫人要好上许多,不是吗?
沙龙再热闹,面前两位绅士也彼此心知肚明:聚会是为了促成二人见面而开设的,其他所有人都是陪衬。
但格雷爵士不是一位心急的人。
“你们年轻人好好享受一下沙龙,”他笑呵呵道,“而后再谈谈别的吧。马普尔小姐,我先代替亚美莉为你说声抱歉,她今日身体不适,因而早早歇下了。你若是愿意,一会儿可以请管家带你去见见她。”
这便是要等到稍后请伯莎回避,爵士和迈克罗夫特谈论正事的意思了。
“我会的,”伯莎欣然道,“希望她身体安好。”
“也祝你们今夜玩得尽兴。”
待到格雷爵士颔首离开,转而去招待其他人,迈克罗夫特才盯着老绅士挺拔且纤瘦的背影,不急不缓开口:“黄金打造的笼子价格再怎么高昂,也不及广袤的天空来得珍贵。笼中鸟羡慕自由自在的苍鹰,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话中暗指的自然是沃德太太羡慕伯莎一事。
她饶有兴趣地侧过头,看向身畔的迈克罗夫特:“把我比作苍鹰,那你又是什么啊,迈克?饲鹰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