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陷入了沉默,但没有逃避问题,而是深深地思索起来。偌大的客厅顿时被寂静笼罩,唯独荧荧灯光悄无声息地填满了室内的环境。
“我想……”许久之后,简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听着呢,”伯莎鼓励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就是。”
“我一直在考虑费雪夫人奔走呼吁女性应当争取投票权和选举权的事情,”简的声音很轻,轻到若不是室内极其安静,她的话语肯定会被什么动静掩盖过去,“最正当的方式,应该是去争夺投票权选举权。若是女性拥有投票权,就可以选一位为她们发声的人去改变法律;若是女性拥有选举权,甚至可以选一位女士参与政治,亲自改变现状。”
她的声音很轻,可她的话语却极其拥有分量。
“除了投票权,也可以像费雪夫人那般奔走呼吁。她去宣传女性应当有投票权,你也可以去宣传女性应该有正当离婚的权力。当然了,这都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在眼下,确实是法律本身有问题。”
“所以你也认同是法律有错。”
伯莎笑道:“既然如此,又何必
在意错的法律?我连假死脱身的事情都干了,你以为我会在意前夫如何、名声如何吗,简?”
简蓦然一愣。
她没料到伯莎绕了一大圈,其实是在回答自己最开始担忧的“有损名声”。在简看来,伯莎与罗切斯特、伯莎与福尔摩斯先生,分明是两个不同的关系。但很显然,对于伯莎来说,两件事确实相互关联的。--
只是……
简·爱小姐静静端详着伯莎
,坐在对面的女人依然那么美丽放肆,她坐姿随意、笑容轻蔑,好像早已看穿了简·爱心底的烦恼纠结,全然没当成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中的麻烦。
她大概能明白伯莎的意思,相互关联,有什么关联?说来说去不过是女人,女人的权力这些关联,但是对于简来说,她也仅仅能够想通这点,要再深入说个一二三四所以然,她就开始犯糊涂了。
“我以为,”最终简叹息一声,颇为困惑道,“我以为你做这些,是想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当然,我确实想开始新的生活,”伯莎回道,“但这不意味着我要捡起处女的勋章罢了。”
“处女的勋章?”
伯莎一勾嘴角,没有回答。
“之前你还困惑投票权有什么用呢,”伯莎扯开了话题,“现在却想通了,是学校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嗯。”
简也没有就那个话题纠结,顺着伯莎的思路回应道:“我在帮费雪夫人润色稿件。”
“什么稿件?”
“她的演讲稿,还有沙龙聚会时与其他夫人交流的稿件。”
其实当费雪夫人提出请求时,简是不想答应她的。
她总觉得这些事情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可是费雪夫人也没打算让简义务帮忙,协助其润稿是有酬劳的,而且还不低。这大大缓解了简·爱小姐当下初来乍到时的经济困窘状态。
倒不是说简·爱小姐贪图那几分钱,只是……
在出言拒绝的前一刻,她想到了伯莎。
那日在印刷厂外目睹费雪夫人的宣讲,伯莎似乎心有戚戚,她是能理解费雪夫人的,于是简便不由得心想:伯莎之所以活的那么痛快放肆,是否与之有关呢?她懂得女人拥有权力的重要性,因此许多思维方式和简不一样。
简·爱小姐之所以答应费雪夫人的润稿请求,就是因为她想知道伯莎在想什么。
这是有收获的。润色的稿件多了,简自然而然地想通了投票权的必要性,只是伯莎今日又说什么“处女的勋章”这类让她摸不到头脑的话,又让简的心底浮现出新一轮的困惑。
伯莎当然也明白简的困惑。
老实说,简·爱小姐着实是个表里如一的人,她情感丰富,就算在桑菲尔德庄园时极力压抑本性也挡不住一双灵动的眼睛。更遑论现在在伦敦,简没什么可压抑的了,更是内心有什么想法,就表达出来。
伯莎一句“处女的勋章”,让她很是茫然——
当然啦,和土生土长在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说,法律不允许离婚,和女性必须保持清白纯洁才得体一样,无非是千万年来男性掌握权力构架、掌握话语权后对女性设下的枷锁,她是无法理解的。
自文化文明诞生起,这般说法就和社会道德捆绑在一处如影随形,延绵至二十一世纪仍然具有强大的影响力。法律欠缺是客观的,但谁又敢说道德不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