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琤便笑了,那笑容居然是赞许的:“还是不娶妻的好。娶了,保不齐又要白白糟蹋一个姑娘。”
她不等宁怀璟回话就径自转身走了,脚步慢悠悠的,婷婷嫋嫋如风中清荷。目下已入冬,侯府中满满一池夏荷尽皆衰败。
宁琤的背影一直在宁怀璟脑海里浮现,睡意朦胧中,忽而又变成徐客秋的,清瘦而单薄,一阵风就能刮倒似的,猛然惊醒,辗转反侧再难入眠,一睁开眼,黑漆漆的床顶上一个又一个宁琤与徐客秋反反复复闪现又隐匿,明明身体叫嚣著疲倦,头脑却一派清明,寒风“嗖嗖”掠过的呼啸声尖锐刺耳。宁怀璟总觉得似乎要出什麽事,心头空荡荡得难受,好似在堆满箱子的屋子里一遍又一遍地翻找搜寻却始终一无所获。
正自焦躁的时候,“笃笃”的叩门声在寒冷萧瑟的冬夜里突兀地响起。狐疑地披衣起身去开门,夜风裹著寒意尖叫著扑面而来,宁怀璟看著来人,一时忘了躲闪,手里抓著门闩,有片刻失了言语。
站在门外的是宁怀瑄,忠靖侯府仪表堂堂出类拔萃又光耀门楣的大公子,和不成器的弟弟相比,如同云端的金鹏与檐下的麻雀。风里的金鹏不说话,任凭同样衣衫单薄的麻雀用不可置信的眼神将自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遭又一遭,直到眼珠子掉到地上。
兄弟俩似乎从小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怀瑄好静,怀璟好动;怀瑄内敛,怀璟张扬;怀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怀璟花天酒地惹是生非,连本《论语》都背不全。两人虽不见得水火不容,可也说不上什麽手足情深。印象中这位事事十分优秀十分出色十分让父亲长脸的大哥有一道竹一般挺拔磊落的背影,自己再如何奋进用功也追不上,看著眼前面容苍白的男子,宁怀璟过了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哥?”
宁怀瑄的嘴角动了动,眉宇间亦隐约透出几丝茫然:“我……想和你聊聊。”
在桌边坐定,宁怀璟才发现,他居然是带著酒来的。手边没有酒盅,天人一般的宁怀瑄丝毫不在意,解下红绸就就著瓶口往下吞:“你……办完差就直接回府了?”
宁怀璟愣了一会儿:“是啊。”
“日落後到家的吧?“
“嗯。”
宁怀瑄仰起脖子又吞了口酒,面无表情地看著他:“日落前,我路过城东,在巷子口看到了你,你身边那个该是从前常来府里的徐客秋,忠烈伯府的那个。”
“……”房里慢慢漫开了酒香,桌子中央点了灯,摇曳的烛光在彼此的面孔上跳跃。宁怀璟同样定定地看著他。漫长得有些不寻常的沈寂过後,玩世不恭的小侯爷学著他的模样收拾起所有表情,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回京城我就去春风得意楼边的药堂等他,他总是上那儿去抓药。”
“我听说,他成亲了。”宁怀瑄的话语依旧是迟疑的,神色间的迷茫愈发显露。
“嗯。”
“你喜欢他?”他问得很轻,态度小心翼翼得让人觉得有些过分的谨慎。
宁怀璟从他手里拿过酒瓶,仰头满满了灌一口,酒液冲出嘴角滴落到衣襟上,胸膛口倏然惊起几星冰冷,脸上却因强烈的後劲而火烧般铺开两抹酡红:“嗯,我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