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傻乎乎地被他妈妈拉去医院,他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内心想法的人,所以那天他一路欲言又止,一句话没问,也一句话没说。
许砳砳曾在无数个日夜里后悔,后悔那天没有帮妈妈擦擦眼泪,也没有问妈妈为什么哭,如果当时做了,他妈妈是不是会好受些,会不会之后也不用离婚。
而许砳砳也这样做了。
他伸出手,帮妈妈抹去眼角未干的泪痕,他问:“妈,你为什么哭?是我爸惹你伤心了吗?”
妈妈闻言却只是摇头,一手拉着许砳砳,一手拎起钱包和钥匙。
她说:“不关爸爸的事,妈妈是个爱哭鬼,被你发现了而已。”
许砳砳突然说:“那你不要和爸爸离婚。”
妈妈闻言笑道:“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我们才不会离婚。”
许砳砳固执得像个小孩子,再三确认道:“以后也不要提离婚。”
妈妈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今天是怎么了呀,别是发烧给烧坏了,赶紧去医院。”
但许砳砳却还在絮絮叨叨,把这几年来后悔没说出口的话一吐为快:
“你不要和我爸离婚……”
“如果你不开心就和我说……”
“我爸工作很忙,我去给你买玫瑰花……”
“我爸他很舍不得你……”
“我不想你离开……”
“我也……”
“我很想你。”
他的妈妈一脸错愕,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回应突然热情的儿子,抿着嘴唇,最后说:
“砳砳真乖。”
……
许砳砳缓缓地睁开眼,他醒了。
梦里的妈妈近在咫尺,他一伸手就可以握住她的手,甚至感觉得到她掌心的温度。
梦里的他一个劲撒娇,可是初三发烧那一次他没有撒娇,高三那年父母离婚,他更是过了可以撒娇的年纪,妈妈离家当天,他自私又冷漠,他没有说一句挽留的话,甚至没有出门送她一程,从头到尾都只坐在落地窗旁,一心摆弄他的九连环。
许砳砳忽然明白了好梦镇居民沉迷于子午花的原因,除了子午花能让他们在动荡的妖怪世界里睡个好觉,还因为子午花编造了一个名为遗憾的梦。
没有人抗拒得了这样的梦。
许砳砳梦醒之后愣了好一会儿,第一眼看到了初初,他静静地看着初初。
梦里那句“砳砳真乖”让他想到自己下意识对初初说“初初最乖”。
可他对妈妈说了那么多心里话,却不是为了被夸“真乖”而说的。
初初肯定也是这样的。
许砳砳忽然说:“下一次,如果我要你乖乖听话会让别人有机会伤害到你,你可以不用这么乖。”
初初似懂非懂地歪了下头,问:“……不乖也可以吗?”
许砳砳摸了摸他的头,点头道:“乖的前提是你要先保护好自己。”
神武蛇不屑地“嘶”了一声。
初初已经把昏睡中的居民都运送回好梦镇镇口,上千人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许砳砳要求神武龟运力在地上留几个字,写上“子午花田已毁,作恶妖怪已死,好梦镇很安全”,再署名“米其”二字。
神武龟哼唧了一声,捻一缕妖力就瞬间在空地上留下一行字,形成一个半包围圈将横躺在地的镇民都圈进保护结界内。
但许砳砳站在大石头精的背上,努力辨识地上字迹,他发现神武龟的写字习惯是从右往左的,连米其二字署名都被他写成了其米。
“……”
甲方表示不满意,勒令修改道:“写个名字都写不好,还是把署名删掉吧。”
神武龟忌惮于许砳砳有可能是人族先知的身份,本想和平共处,只能以外语加密的方式咒骂他:“%#&&#!”
子时将过,月色朦胧,许砳砳和初初站在黑暗之中,忽然看见成天疯疯癫癫的胡高欢徘徊到了好梦镇的镇口,当他发现镇民成片躺在地上时,先是被吓得脸色惨白,紧接着胆战心惊地试探到镇民呼吸绵长,他二话不说就将镇民们挨个抬进好梦镇。
当晚的月色很亮,胡高欢的气喘声粗重,淋漓的大汗代替他的泪水。
许砳砳不知道胡高欢在子午花梦里会看到什么,但许砳砳却知道,胡奶奶盼着儿孙平安,如今儿孙已归来,却也带来了一对孙儿遇难的噩耗。
从老奶奶的孙儿失踪前后已经超过十二个小时,获救的希望几乎就等于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