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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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船的人晕头转向的站在了岛上。
他们个个都摸不清头脑,毕竟,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他们被人鱼绑架了。
而人鱼这种东西,在今天之前,对他们而言还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生物。
而且传说中,只有会因为爱情化为泡沫的,善良又美丽的小公主。
而不是一条会主动绑架人类的人鱼,还是一条男鱼。
这位人鱼先生的上半身和人类是一样的构造,他的身体矫健而修长,精壮的胸膛浮在水面之上上,手臂和背部都覆盖着线条明晰的肌肉。
除了好身材外,他也拥有着一张能够诱惑所有少女的脸。
柔软的灿金发丝下,是一双与这海水相同的碧蓝双眼,眼中还带着点点明亮水光,像是天上的星沉入了水中,又像是璀璨斑斓的光芒落在了海面上。
他的五官精致深邃,面部的线条干净明朗,挑不出一丝缺点。
但是,不管怎么看,他都长得莫名地像……
穆莎仰起头来,看向正半揽着她站在海边的,清冷的银发神明。
穆莎问:“又是您的造物?”
伊提斯点了点头,回答道:
“他和别的人鱼不太一样,是用来守护海下世界的人鱼。”
穆莎问道:“所以,您能解释一下现在发生了什么吗?”
伊提斯捞着她站在沙滩边上,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黏黏糊糊的小情侣在说悄悄话。
他当然不会拒绝穆莎的小小要求,他淡淡地说道:“我之前告诉过你,人鱼对爱情很偏执——”
“他的名字叫洛蒙,现在大概有八千多岁,还是条年轻的,刚刚萌生了爱情观的鱼……”
“……”穆莎忍了又忍,表情还是崩塌了。
伊提斯的话里槽点实在是太多了!
八千岁哪里配得上“年轻”这个词了?
伊提斯说话时的口气,为什么像是年迈的父亲对着已经步入了中老年的儿子说“你还小”一样?
刚刚萌生爱情观又是什么鬼?
穆莎深吸一口气,问道:“然后呢?”
年不年轻这个问题不能深究,毕竟对于伊提斯来说,这个世界上谁也不如他年老。
要是非要深究的话,现在的她在伊提斯看来应该还是个幼崽。
伊提斯说:“前段时间,莱伊来深海看他,给他带了一些童话故事书。”
“他看书时发现,王子总是要和公主在一起的,他们身份匹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穆莎已经无槽可吐了。
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圣灵街的守树人莱伊,绝对称得上是“万恶之源”。
伊提斯继续道:“他认为自己是
神明之子,姑且也算个王子,是应该和公主在一起的。”
“所以,洛蒙每天都浮出海面寻找他的公主。”
“终于有一天,他遇到了和童话故事里相似的,出海落难的公主。他救了公主,把她带回了海下世界。”
穆莎疲惫的问道:“……然后?”
她知道,故事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银发神明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头毛,说:“但是比起来和他相爱,公主更希望回家。”
“但是洛蒙没有送她回家,他认为公主是感到寂寞了,就为她找来她的同族陪伴她。”
穆莎不可置信道:“……然后就把我们整条船带下来了?”
伊提斯点了点头,说道:“我和你说过,人鱼的爱情非常偏执。”
穆莎从伊提斯怀里钻出去,她开始张望这片岛上,与他们共同乘船而来的人。
这里是海下世界,属于人鱼的国度。
虽然有阳光、清风和金色的沙滩,但它的确是位于海面之下。
那条名叫洛蒙的人鱼,正在友善地和人类讲述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那些被他带下来的人类,显然不接受这个结果,他们有的愤怒,有的哭泣。
还有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们,正在为这新奇的世界感到无比的开心。
穆莎抿着唇,抬头看向伊提斯。
他依然是个空寂漠然的神明,他对发生在身边的愤怒和痛苦没有任何反应,就好像这些人的情绪都不存在一样。
璀璨的阳光落下来,在这个发色银白的神明身上,镀上一层色泽浅淡的金。
但是,这反而显得这位如同不融坚冰的神明更是寒冷,将阳光都冻成了轻轻掸一掸,就会从身上掉落的金色碎末。
穆莎问:“您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船会被带下来?”
“还是说,您又刻意引导……”
伊提斯轻轻地眨了下眼睛。
他不在乎那些人类有多悲伤多愤怒。
但是,他面前的这个黑发少女的一句话,就能让他感觉到莫名被指责的委屈。
他说:“我没有刻意引导。”
“我只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条船会被带进海下世界……”
穆莎问:“可是您带着我搭上了这条船,您还没有阻拦人鱼把船带下去。”
伊提斯解释道:“我们只是搭上的船,碰巧是这一条船而已。”
“离开圣城的时间,路上的步速,赶路时急切与否,这些条件形成了这个巧合。”
伊提斯低下头问她:“而且,我为什么要阻止人鱼把船带下来?”
“沉进海下世界,陪伴被困在此处无法回家的公主,是乘坐了这条船的人类注定的命运。”
“我从不干涉种族之间的纠纷,也很少去影响人类的命运,这是我身为至高神的公平。”
穆莎抬起头看着他,少女银灰色的目光中,有什
么东西在一寸寸冷下。
她找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她避免不了自己去站在人类的立场考虑事情。
她不能,也不该去将那以造物主的旁观视角来衡量世界的神明拉近人类的一侧。
但是……
她明知道伊提斯没有任何错误,也还是在这个时候,忍不住去责怪他。
她感觉到了令她毛骨悚然的惊惧,和面对难以跨越的认知差距时的无力感。
伊提斯看着她的模样,轻声问道:“怎么了?”
穆莎抱住他,整张脸都埋在怀里。
她摇了摇头,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说这件事。
伊提斯问:“我做错了什么吗?”
穆莎闷声道:“不,您什么都没做错。”
她说出口的事情,伊提斯搞不好真的会去改。
伊提斯作为神明没有错误。
她作为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将伊提斯由正确导向错误。
所以,她才无法开口说出这件事。
伊提斯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慰道:“我们只是搭着船走一段路。”
“原本我打算,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弃船,带你直接前往西海之滨……”
“但是我想到,海下世界有一件东西,也许能成为修补神格的材料。”
“所以,我就没有带你走,而是顺势被他一起卷下来,找他要一件东西再走。”
“我们很快就离开,你不会被困在这里。”
穆莎埋头在他怀里,她什么都没有说。
她想,她到底有什么资格去指责呢?
作为一个被偏爱的,被区别对待的人,她没有资格。
要求对自己好的人,去对自己的同类们好,这叫拎不清,也叫恃宠而骄。
穆莎有些犹豫,正确的做法是她点一点头,让伊提斯带她离开。
但是……她想了想这船上的人。
为鸽子准备了面包,却不打算带走它们,开船前挥着竹竿把它们赶回主人那里的船长。
愿意为船长帮些小忙,完全不介意孩子和陌生人玩耍,会给穆莎送食物的,热情又亲切的大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