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而后推门而入,“娘亲,月儿来了。”
林氏听见声响,立马起身道,“月儿快过来,娘已经给你打开了被子。”
谭江月撩开珠帘往里走,看见床头的烛火将林氏的眉眼映照得精致又美丽。
床很大,林氏坐在床边显得很娇小,不远处的梳妆镜上还有未放回去的香膏。
谭江月走近几步,并没有听林氏的话坐到床上,而是脚步一转,走到了林氏的梳妆镜前,轻轻一踮脚,便坐在了梳妆台上。
稍稍大一点之后,谭江月再也没有做过这样无礼的举动,所以这一坐当真叫林氏讶然,与此同时,还有些不妙的预感。
母女俩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梳妆台上,隐隐呈对峙之势。这注定是一场不善的对话。
谭江月没管林氏的惊讶不解,手里把玩着那朵红梅,语气和缓却暗藏锋芒,“娘亲,今日我整理爹爹的书信,一封封的看了,爹爹喜爱的景色、吃食,爹爹为我和年年取名时的祝愿,还有爹爹写给娘亲的情信……爹爹走的时候我只有五岁,其实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好多的趣事都是娘亲你跟我说的。我将这些往事记得牢牢的,如数家珍,现在又去说给年年听。”
“娘亲,爹爹的书信全部放在我的院子里,娘亲可有去看过?”
灯火映得林氏美丽极了,她眼睫一颤,避开了谭江月的目光。
“爹爹走后,祖父便神志不清,你说他三天两头地摔茶盏、花瓶,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觉得不安、害怕又压抑,便带着我与年年离开了。”谭江月轻轻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可是祖父一个人在京城,独子不在了,亲戚又唯恐惹上麻烦,只有老仆照顾着他。这些仆人整日面对疯疯癫癫的祖父,为何没有和娘亲一样走了?”
这句话近乎指控,林氏脸色微白,“月儿,你和年年还那么小……”
谭江月却没打算听她说,“两个月不到,娘亲便和从前的竹马联系上了,而后年年走丢,娘亲大概也曾伤心过,可没多久,娘亲怀上了珠珠,日日盼着珠珠的降生,摸着肚子笑得很温柔……可那段时间我几乎天天都在夜里哭。我真的好想爹爹,好想年年……”
她蓦地红了眼眶,接下来的话也微微颤抖,“娘亲,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让我笑,要讨喜一点,懂事一点,这样才能过得好。珠珠出生后,谭家上下一片喜气洋洋,我连哭都不敢大声,生怕被路过的仆人听见了,去老夫人那里告状。”
“月儿……娘对不起你……”林氏颤了
颤嘴唇,眼中含泪。
“娘亲,太迟了,我都变成如今的模样,要是爹爹在我面前,一定认不出我。怎么小时候的娇气包,现在是这样的性子呢?”谭江月敛起方才有些失控的情绪,淡淡道,“娘亲,你是不是忘了我小时候的样子了?那时候我为了个喜欢的玩意,可以哭闹一整天,想要赖在爹爹身上,便怎么哄都不下来,三天两头还要告弟弟的状。亲一口爹爹,再亲一口娘亲,我的一天才正式开始了。”
“都说珠珠活
泼可爱,可如果我的爹爹还在,娘亲也没有改嫁,我不会比珠珠沉闷一星半点。”谭江月微微叹了口气,“娘亲,你是不是只要看着珠珠,便觉得日子过得喜乐,从前的事都烟消云散。只要看着我,便想起在京城的那一段日子,想起爹爹去世,想起祖父发疯,想起年年走丢……娘,你是不是看到我,就会想要逃开?”
林氏嘴唇直颤,眼泪直流,“没有,没有……”她连连摇头,可谭江月已经不是小孩子,她看得出,林氏被戳到了痛处。
谭江月深吸一口气,沉默了一会儿。
这场面看上去倒像是她对不起林氏,一个流泪,一个沉默。
“娘,我已经看得很清楚了。”谭江月摊开手心,红梅静静躺在上头,“我只是不明白,为何娘亲对年年也这般冷漠。年年刚到谭府的时候,娘亲没有来问过吧?”
她伸手扯了一片花瓣,而后松手,花瓣悠悠地飘落到深色的羊绒毯上。
“年年离开谭府之后,娘亲也没去找寻过吧?”
说着,又扯了一片花瓣。
“娘亲没有看过年年背上的伤,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