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番外:九万里风鹏正举

少年哪里介意这个?他本来就对表演没什么兴趣,只不过是为陪她、看她高兴,哪里是为了责备她、让她伤心?

他忙哄道:“无事,无事。我们现在去,还能见识一番商船。听说他们换了新的商船,比原先的更气派,不比表演好看?”

谢毓蘅性子单纯,被他哄得高兴起来。

两人又手牵手,往城外走去。

他们走的是东城门。

说是“晚了”,其实也不过辰时三刻,四处还弥漫着雾气,草尖的露珠也尚未滴落。春草已绿,黄莺啭喉,一枝杏花横出,点缀在古城的青瓦与白墙之间。

道路一直穿过东城门,铺到了城外更远的地方。

整齐平坦的青石板路上,货车井然有序地排着队。这些车都有四个车轮,加厚的车厢底是空心的,里面有谢毓蘅看不懂的复杂装置。她只看见连轴带动车轮、车尾有圆筒冒出薄薄的白雾,这些货车就自己往前走了。

她平平淡淡地看着,身边的宋琦却蓦然激动起来:“最新的木牛流马!原来真能不用牛马,自己就能跑动起来,真是厉害极了!”

货车上有人高声笑道:“郎君好见识!”

谢毓蘅不由佩服起宋琦来。

“阿琦,木牛流马怎么能自己跑动呢?”她问。

宋琦兴奋得面上晕红,眼睛不住地盯着车队,口中解释:“其中原理我也不甚明了,只大致知道是用一种名为‘墨晶矿’的矿物作为燃料,带动车底的装置转动,就好像有人推动一样,便能让车向不同方向移动。”

谢毓蘅还是没大明白,但这不妨碍她觉得心上人很厉害。

“你对这些不感兴趣是不是?那

便讲个故事给你。”宋琦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听说啊,无论是木牛流马的技术,还是海上远航的飞天巨轮的图纸,都传承自仙人。”

“仙人?”谢毓蘅果然兴奋起来,“真有仙人么?”

“我没有见过,不过……谁知道有没有?”宋琦若有所思,“我父亲就曾说,他听□□爷爷说过,原来这世上真是有仙人的,大家都知道。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百年前开始,渐渐地就再也没人见过他们。”

“啊……”

谢毓蘅失望起来,她还想知道仙女长什么模样呢。

她猜测:“是不是仙人回到天上的仙宫去啦?”

“也许是这样吧。”宋琦也有些遗憾。

郊外空气更是清新,薄薄的晨雾如同细密的春雨,令人肌肤舒爽。杏花、梨花、桃花都开了,似阵阵轻红浅白的流云横在翠林中,煞是好看。

谢毓蘅被一枝格外好看的桃花迷了眼。她松开宋琦的手,兴冲冲地跑过去,口中还喊:“阿琦你等着,我要折一枝桃花送与你!”

宋琦哭笑不得,心想他何时喜爱桃花,明明是她爱得紧。

“阿蘅你跑慢些,小心摔了!”

“不会!”

谢毓蘅跑到桃花树下,伸手却发现够不着。她踮脚蹦了几下,仍是没捞到花枝。

眼看就差一点点,小姑娘一急,又用力大大地蹦了一回

这回倒是捞着了花枝,可她也失去了平衡,抓着花枝就往旁边摔了去。

“呀!”

“阿蘅!”

少年少女一个惊慌、一个着急,真是危险万分的时候,却有人不合时宜地一笑。

笑声清润好听,好似春雨打湿桃花。

谢毓蘅双手紧紧握着花枝,本以为会屁股剧痛,没想到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她小心翼翼地睁开眼。

透过她手中繁丽的桃花,她见到了一张明珠生辉般的笑颜。

“小心些。”她扶她站起来,又伸手在她头顶一拂,就摘下两片绿油油的桃叶。

谢毓蘅呆呆地看着她。

救她的人——或许“救”这个字用得有些重?——一位年轻的白衣女子。她年约二十出头,素衣乌发,通身的装饰只有发上一枝结了红艳果实的树枝,和腰上缀着的半枚玉佩。

可越是这般无所修饰的简

单装束,才越衬出她春日飞花般既清且艳的容色,还有山风般自在自然的举止。

一言以蔽之——谢毓蘅从没见过这般好看、好看到了超乎她想象的人。

这不单是容貌的美丽,更是一种说不出的通透无暇、明亮又温暖的气质。

“谢、谢谢你。”谢毓蘅红了脸,有些结巴地说,“我、我叫谢毓蘅,是玉带城人士,虚岁十六,那是宋琦,是我的未婚夫……”

女子又噗嗤笑出来,小姑娘才发现人家根本什么都没问,她自己傻乎乎地把来历说了个一清二楚。

她愣愣地一扭头,见宋琦也正无奈地看着他。少年的神情可以理解为:阿蘅,你又犯了瞧见好看的人就语无伦次的老毛病。

不错,年方十五的谢毓蘅小姑娘……乃是堂堂正正一名容颜痴迷者,最近有一新词为她这类人作注,曰:颜控。

她脸更红了。

但谢毓蘅胆子大,心一横,就巴巴地问:“姐姐,你从哪里来呀?你要去玉带城吗,我可以给你当导游。”

宋琦:……

他捂住了脸。

女子笑得更开怀。纵然如此,她也是好看的;花枝从半开到盛放,难道会因之减色么?

她亲昵地摸了摸小姑娘的头。

“真是巧了,我也姓谢,我叫谢蕴昭。”她说,“在我小的时候,我也是在玉带城长大。”

咦,真的么?可她怎么没有印象?莫非那时候她还没出生?谢毓蘅这么一想,真是懊悔得不行,恨不得在父母面前滚个三圈,央他们让自己提早出生几年。

还是宋琦谨慎,说:“您来是要走亲访友?您住哪一处,我同阿蘅为您引路,也请您坐下喝一盏茶,好谢谢您方才搭救阿蘅。”

谢蕴昭笑着看他一眼。这少年分明是想探听她说话的真假,却说得这么漂亮,也是个聪明人。

“不用啦。”她说,“我已经祭拜过了亲人,也看望过了旧识。现在,我要离开了。”

祭拜……

谢毓蘅心中不禁为她感到难过。想一想,要是她失去了亲人,该有多难过啊。

“那姐姐你要去哪里?”她感到了一丝格外的、莫名的亲近,“今后你还会回来吗?”

“要回来。不过……那应该是很久之后了。”她笑了

笑,“我和其他人要去很远的地方,远得我也不知道往返要多久。也许很快就能回来,也许要等很多年。”

很多年是多少年?谢毓蘅还没有太多关于时光的概念。

她问:“坐那个……木牛流马能不能快一些?”

“木牛流马?”谢蕴昭怔了怔,恍然道,“啊,是那个……也许还是太慢了吧?因为那个地方实在太远了。”

“噢……”谢毓蘅只能遗憾地叹一口气。她又仔细地想了一想,忽然眼睛一亮,双手捧着那枝开得正好的桃花,往前递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