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跑、迷茫、魔族的经历……
一切都和第一世一模一样。
从第二世到第九世,每一次他都迎来死亡,每一次却也都重新睁开眼,而开始的时机总是在他“叛逃”过后,好像是上天都在说,他不值得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
如果能够让他重新选择……
他没有选择。
他体内的血脉注定他是魔族,注定他与仙道格格不入。
人一旦活得长了,又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总会慢慢平静下来,甚至连死亡也不再害怕。
如果死亡也让人厌烦,那它就不再可怕。他总是期待死亡真正降临,可死亡却从不曾真正降临。
后来他学会了开解自己。在漫长的日子里,他需要回忆来支撑自己;魔域的记忆不怎么样,北斗仙宗度过的岁月也变得虚伪无聊。
于是他只剩下凡人的时光可以回味。他开始想起来自己作为小少爷的时光,想起自己幼时的霸道和顽皮,想起父母的拳拳爱护、谆谆教导,想起路边的桃花和野果。
也想起自己曾有过一个小小的未婚妻,曾在一座水汽氤氲的小城里度过一段短暂却温馨的时光。当时他最大的烦恼是未婚妻太年幼,还羡慕过家里的堂兄娶了一位端庄美丽的淑女——哪里是这个翻墙跑出去玩的小孩子能比的?
他还很认真地琢磨过,为什么那个小姑娘可以缓解他身上的魔气?说不得她也有什么天赋神通,也是个了不得的修道天才。按理来说,她也该有个光明的前程。
在他修仙后,他也曾回去寻找过她。可他回去得太晚,那一家人也已经遭遇不幸,那个小小的姑娘也不知道流落到了何方。
他想,她大概是死了。
他总怀疑这是自己给那小姑娘一家带去的不幸。他是少魔君,他的亲
人都死了,他的未婚妻一家也死了,他的同门和友人死在他手上,最后他还会杀死自己在魔族的亲人。
一定要所有和他相关的人都死了,他才能最后死去。这实在是很能说明他魔族身份的一件事。
他来到这个世上……这件事本身就是别人的不幸。
直到第十次。
直到这一次。
他睁开眼时是一个夜晚,几乎让他错以为自己回到了魔域的永夜之中。然而四周流光溢彩,街上飘着凡人食物的香气,还有人偷偷看他、兴奋地小声议论,又丢来代表仰慕的鲜果。
他有些茫然。
在最初重生的时候,他曾很希望自己能回到“叛逃”之前。他天真地觉得,那样就可以避免之后的一切。
但在重复的轮回里,他终于明白……掌门是不会让那一切发生的。即便他拒绝了任务,他的魔族身份也会暴露,天下同样没有他的容身之所,他仍然只能走向那片戴雪的山脉,登上最高的王座。
那么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在经历了九次之后,回到他刚刚晋升神游境的那一年究竟有什么意义?
杀死今年入门的石无患?没有石无患,总会有其他人。
战战兢兢再去死一次?他已经“死”得很厌烦了。
还是说……
既然掌门想消灭魔族、让修仙者取得胜利,他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毁了这个计划?
如果这一次结束后还有下一次,那是天下苍生去死,还是他自己去死,究竟有什么区别?
他差一点就这么做了。
后来即便他没有这么做,他也还是小小地捣乱了一下:把和魔族暗中联系的溯流光带回辰极岛,试探掌门有什么反应。
但柯流霜也会出现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
这一世,他遇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事。有的很有分量,有的无足轻重。
但在最初的那个意外面前……所有这些事都不值一提。
他曾在永夜中徘徊,在雪山顶仰头,等待天光。
这一次他在凡世的灯火中徘徊,百无聊赖、毫无期盼,却在不知情的状况下遇见了真正的天光。
他在永夜中待得太久,和死亡相伴太久,以至于他险些忘了……
卫枕流把自己埋在她怀里。
她比他娇小,比他温
暖,像一团让人眷恋的火焰,却永远不会灼伤他。
胜寒府是他的洞府,总是光线黯淡、潮湿寒冷。他有时也懒得用法术驱散寒冷,因为他早已习惯这一切,也漠视这一切——无论好坏。
他低声说:“师妹,我终于想起来了。”
她紧紧地抱着他。只从这一个动作里,就能看出她的无措和紧张。她大约很想安慰他,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这样带着几分懊恼地拥抱他。
“你想起来什么了?”她问,有些小心翼翼,又有很多的怜惜和温柔。
很多年前,他会为了一句平常的、久违的“卫师兄”而感到欣慰,因为那已经是他能得到的最好的全部。
现在他却得到了更多的、更好的、让他几乎感到害怕的珍宝。
他不想抬头,只想这么抱着她。
“我想起来,原来珍惜一个人,进而想要珍惜世间的一切……原来是这样一种心情。”
她在抚摸他的头发,掌心也像她的怀抱一样轻柔温暖。
“师兄,我跟你保证,”她说得很认真,信誓旦旦,“等我以后成为玄德境,就去把掌门痛揍一顿。”
他愣了半天,一下笑出来。她总是这样直率,有时显得不解风情,可那份不加掩饰的真诚和温柔……却是他最渴望也最珍视的。
“那还不如我今后找机会……痛揍那人一顿。”他学她的用词,又笑一声,而后稍稍抬起头,轻嗅她颈间的淡香。
“但师妹,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想要一直守在你身边,直到你不再想见我为止。因为……”
她问:“因为?”
他却不说话了。不是不想说,而是他忽然觉得有些难为情,说不出口。
她却好像明白了似地,噗嗤一笑,安慰地搂住他。
“因为在我身边师兄才会开心嘛,我懂我懂。师兄这么好看,谁会不想见你?反正我不会。”她装模作样地来勾他下巴,“来美人,给爷笑一个。”
他笑了笑,倾身吻她。
“……这是最后一次。真的,这是最后一次了!”
第二天。
谢蕴昭乖乖坐在凳子上,让师兄给她挽好头发,而后就拿起太阿剑,匆匆忙忙跑了出去。
早上的时候,燕微给她传讯,说有一些事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