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又想起小时候被罚着跪在祠堂抄经书支配的恐惧。
姑父的恐怖之处,一如既往!而且能自由发挥,完全不受任何外界的影响。
“是。”小周氏连忙低头行礼,“姑父教训的是。”
太傅捏了捏自己的膝盖,见她想走,当即出言制止:“既然就放在库房,何来找不到一说?让他们去就行了,我还有要事同你说。”
一句话,将她安排得明明白白。
小周氏哭的心都有了,只得如坐针毡地回到原来的位置,低着头感慨自己命途多舛。
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个可怕的姑父?
太傅说完。管家带人离开,丫鬟将茶杯碎片收拾好,另上了果盘和新茶。
太傅于是慢条斯理地饮茶,好半天没开口。
子侄们都让他这副态度弄得心惊胆战,面面相觑着,大气都不敢出。
相比之下,江敬武就轻松多了,甚至觉得太傅家的水果冰冰的、甜甜的,有点好吃。
“知道为什么让你们过来吗?”众人急的一头汗的时候,太傅开口了。
子侄们捏了把汗,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太傅又道:“让你们带账簿过来,都带了没有?”
说完。
见他们点头,理所当然地支使江敬武,语气包含亲切,“去,收一下。”
江敬武冷不防被他点名,险些被水果给噎着。
可见在场其他人的表情比他还要难看,多少欣慰了些,站起身来,走到最外侧的中年人面前,冲他笑笑。
对方多少有些不情愿,自然就怎么看他怎么觉得不顺心。
哼了一声,臭着脸将账簿摔在桌子上。
江敬武也不生气,捧起他的账簿,又挨个座位收过去。有几个故意表达自己的不满,专程往桌子上摔的,他都好脾气地捡了起来。
子侄们一看,便愈发以为江敬武好欺负,瞅着他的眼神更加叫人不舒服。
这几个人里面,只有那个胖子,小周氏的六弟周游知道他的身份,其他人都没见过他。
是以,也只有周游觉得担心,其余的人,都只当江敬武是太傅的随从。
他们一向眼高于顶,觉得方才太傅让他坐在下首,已是极大的恩惠了。
毕竟,那是他们这些子侄,从未有过的待遇。
哪里还能想到其他地方去?
直到江敬武将账簿收齐,要呈上去给太傅的时候。
太傅随口说了句:“自己留着,给我干什么?”
说完。
继续不慌不忙地喝茶。
江敬武顿时觉得手里的账簿如烫手山芋一般,是真心不想要。
可一看到周家兄弟几个的嘴脸,又觉得,这些东西落到他们手里,简直就是天大的浪费。
还不如自己留着。
哪怕是帮这老头代管,年底收些分红,也比砸在他们这些纨绔手里要强出许多。
于是,没有说什么,而是将账簿放在旁边的几案上,随手翻看起来。
在场的人之中,算上小周氏,以及她的两个姐妹、四个兄弟,一共七个人。
光是账簿就收上来十六册。
也就是说,太傅在沬州的铺子,起码有十六家。
就不算田庄地契这些,光是这些铺子,都够忙一阵子的了。
也难怪小周氏会说那样的话。
她自己分得两间,分别是成衣铺和脂粉铺,因为卖的贵而且掌柜态度极横,利润相当一般。
几个哥哥多些,有的人手上三四间,姐妹少些,一人只分得一间。
但是,这些加在一起,无疑是一笔能让人得红眼病的财产!
十六间铺子,说给就给。
太傅这个大方劲儿,也不怕江敬武卷钱跑了!
子侄们顿时愤愤地盯着江敬武看。
这些人根本瞧不上江敬武。
江敬武自然能感觉到,却不与他们多说,只随手翻翻账本,直言不讳:“这些账有问题。”
几人的冷汗“唰”就下来了。
曾经有多鄙夷,此刻就有多紧张。
“收支根本对不上。”江敬武翻了两页就不看了,“本来还想着替您分忧,可这几间,根本就是写烂摊子……”
江敬武半开玩笑似的,“我还想多活两年——您就是真把它们送给我,我也不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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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子侄大气都不敢出,小周氏更是牙都要咬碎了,怨毒地盯着江敬武。
“你们还有什么想说的?”太傅将茶杯放下,眼神在众人脸上扫过。
胖子和小周氏姐弟两个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周大颇为不满,等着江敬武:“你谁啊?在郑府大放厥词,空口白牙的诬蔑咱们。”
“账是你们自己记的罢?怎么就成了我空口白牙诬蔑?”
江敬武随手翻开一页,“进货价高出市场三成,售价定的却比旁人家还低,你是做慈善还是做生意?”
“还有这儿、这儿,记得含糊不清,这种帐房先生还不让他滚蛋,留着过年?”
他也不说是这些人贪了钱,只说他们账上的问题:“开门做生意,可不是把总支出和总收入两相抵扣那么简单。”
太傅一听,却笑了。
“哪里来的妄人,满口胡言!”周大向太傅拱手,“姑父,你可不要让这小子给骗了。”
他一说,旁边的小周氏就低咳了一声,提醒他不要再说了。
周大却又急又气,已然冲昏了头脑。
拍着胸脯道:“这些铺子在咱们手上都十几年了,他上来就说这种戳人肺管子的话,成心挑拨离间不是?”
“确实。”太傅严肃地点了点头。
周大面色一喜,正待补充。
却又听见太傅在那儿说,“我记得,刚把铺子交出去的时候,盈利远比现在高出许多。”
周大:“???”
“拿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送你,也难怪你要不高兴。”太傅朝向江敬武,“那依你所见,当如何挽回局面?”
上不了台面?!
子侄们面面相觑着,脸色极其难看。姑父这形容,是在说他们,还是在说这些铺子?
江敬武连忙说:“这么多铺子,管理起来也的确耗费精力,若是我,便找个诚实可信的亲信来代管。当然,能不能盘活,还两说。但至少,能回本一点是一点。”
“那你可有人选?”太傅望着他,眼神是十足的信任。
周大:“……”
这家伙是来砸场子的?他、他到底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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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是别人的铺子,就算真的有人选,江敬武也不好置喙。
见女婿面露难色,太傅捋了捋胡子,说道:“那便依你所说,找些个信的过的人来打理。”
“我不常在沬州,就辛苦你一些。”老头在那套路他,“等会儿我将地契也一并交给你,若要用钱,就从账上支——你只管帮忙盯着,盈亏由我自负。”
此话一出,子侄们就坐不住了,七嘴八舌地抗议了起来。
无非就是小周氏先前说的那一套。
除了标榜自己多么尽心尽力,对太傅多么忠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就是在诋毁江敬武。
一会儿功夫,江敬武就被他们从头发丝到脚后跟地给骂了几十遍。
“姑父,你又不在沬州,怎可把铺子交给一个外人?若他有二心,恐怕就算咱们在,也拦不住!”周大说义愤填膺道,“您若觉得咱们经营不善,大可打骂!之后,咱们想办法把营收做上去就是。”
周二也连忙附和:“十几年了,这些铺子多少也有咱们的心血,哪能两句话就把咱们踢出去?姑父,你可莫要受人教唆,伤了咱们一家人的和气!”
小周氏和她姑姑两个,在旁不吱声。
周游的胖手在脑袋上抹了一圈,也弱弱地说道:“姑父,铺子偶有亏损,也在情理之中的嘛。您若觉得咱们有哪里做的不好,只管说,咱们改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