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敬武却专心致志地在锯木头,似乎没听见。
他觉得把整木钜了可惜,这生意若真能做起来,肯定还是整料都价值更高,所以根本舍不得动那些品相好又完整的木材。
就盯上了一块品相不太好的边角料,钜了尺余长的一截儿。有瑕疵的部分锯掉,拿回家做熏香。
其余的,留在手里可劲儿造,完全不心疼。
“二叔,干啥呢?”大陶憋了一肚子气,以为江敬武可能跟他有共同话题,便逮着他说,“我可真是后悔,怎么就听了他的话呢?”
江敬武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专心刻佛珠。
他早年学过木匠,也学过厨,雕工不能说多精湛,拓个纹样还是很轻松的,村上人都知道,即使见他成天捏着把小刀削来削去的,也没人多想。
大陶就兀自接着道:“我去找了他四回,四回啊,竟然连门都不让我进。”
“那确实是有点过分。”江敬武这才同他搭话,“大过年的,谁又不是上门逼债,有话说清楚不就行了,闭门不见,真是不地道。”
“可不是!”大陶都要气死了,“他不仁,我就不义。”
江敬武手上顿了顿,抬头等他说。
大陶指着正在忙的兄弟们,说道:“他连见都不肯见我,定然是不想要着批砖了,那我就把它们全拉回去,一块也不给他们留。”
“而他事先交的定金,我、我就不给他退!”话虽然这样说,但大陶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气。
他人老实。一贯钱可不是小数目,若真吞了,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尴尬。
可若就这么放过他,那不是让他们兄弟几个吃哑巴亏吗?
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这种人,在村上,大家都是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数量少的他根本就不要定金,头一回碰上被人赖账,所以才不知所措。
“江二叔,你说,我这、我这怎么就这么倒霉?愁死我了。”大陶简直要为难死了。
吹了吹手上的木屑,江敬武说道:“愁什么?按规矩来就是。”
大陶愣了愣。
对啊!可不得按规矩来?
——规矩就是交了定金不给退!
他按规矩办事,为什么要心虚?心虚的该是赖账、不讲规矩的人才对。兄弟们一来一回拉砖头还费了不少力气呢,凭什么要吃这个亏?
“是是,您说的对。”大陶笑了两声,心里安慰多了,“您忙,这就走了。”
说完就回到旁边的宅基地,招呼兄弟们离开。
可巧的是,他们刚将平板车转过身,要排着队推走的时候,罗二柱就从不远处晃荡了过来,刚好跟他们打了照面!
见状,双方都是一愣。
“呦,二柱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呢。”老五讽刺他说,“原来没走啊,真稀罕,来这儿干什么?”
罗二柱自知理亏,又怕他们要钱,尴尬地笑笑,随意道:“来看看宅基地。”想绕过他们,“买了这们长时间还没来看过。”
众人已经把自家的砖拉回来了,也不理会他那个嘴脸,讥笑两声,走了。
刚刚罗二柱见他们跟江敬武说话,还以为是跟江敬武拉砖来的,所以,一直走到自家宅基地,才发现不对劲。
——砖呢?
大陶不是早就把砖给拉来宅基地了吗?
难道让人给偷了?
他慌了。
隔壁村的砖还在烧制,因为他们觉得五千多块数量太大,打算烧制完再送过来,所以宅基地上只有大陶家一家的砖。
但眼下的宅基地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罗二柱焦急地四下打量,衣摆随着他干瘦的身体晃来晃去,活像一只阿飘。
“这怎么回事啊?”他指着自家宅基地,向在江敬武那边干活的人问,“你们看见我砖了吗?”
没有砖,他咋起房子?
再拖下几天,他就得回郡里去了,若全权交给婆娘,不定给他整出什么幺蛾子呢!这才打算先过来看看,抓紧开工才行。
哪知道砖竟然没了。
“你刚刚不都看见了吗?”江三伏指了指大陶几兄弟的背影,“大陶家给拉走了。”
“什么?”罗二柱一拍大腿,连忙追上去。
看见他着急忙慌的那个怂样,弯腰曲背倒腾两腿的,实在是喜感,大伙儿都不厚道地大笑出声。
让他不安好心,活该!
大伙儿只觉得出了一口恶气,同时又觉得无限唏嘘:人果然不能干坏事儿——你给一个人使绊子,可能所有人都要给你添堵。
还是得与人为善才行-
罗二柱干瘦的一个人,跑也跑不快,等追上大陶他们的时候,几人都快到家了。
“有事儿?”大陶是下定决心要和他斗法了,见他来了也不慌,继续不紧不慢地往前走,手上还推着一整车的砖。
其他兄弟更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对着罗二柱。
也没办法,他干出这种事儿,让别人留存四千块的砖在家,这得什么时候才能清的完?旧砖别人不爱要,怕有问题,一般都得降价才行。
他图自己爽了,却让别人给他承担损失,还不带别人瞧不上他了?
“大陶,这砖不是都码在我宅基地里去了吗?怎么还给拉回来?”罗二柱气喘吁吁的,“你看你们何必费这个劲?”
大陶冷哼一声:“拉你家地里就是你家的了?你给钱了吗?”
罗二柱一抻脖子:“我交了定金呀。”
“定金。”大陶也和他立眉瞪眼的,“定金是定金,你把剩下的钱给齐,咱们兄弟不嫌麻烦,立马给你再拉回去。”
“我这不是没带那么多银子。”罗二柱翻翻衣服兜,煞有介事,“你没上咱们家去罢?这几天都没在家。”
大陶冷哼一声,撞了他一下,没理他就走了。
罗二柱见他这是要闹了,当即拦在平板车前,说道:“不给砖,行啊,你把定金还给我,我到别人家定去!”
这话一说,几个兄弟都忍无可忍了。
顿时都把平板车给停在路边,朝他走了过来,动作可谓整齐划一。
他们有六个兄弟,罗二柱才干巴瘦的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自然慌得不行。
却还是虚张声势地嚷嚷:“干什么?你们、你们还想打人不成?”
兄弟里面最强壮的老三站出来,捏了捏罗二柱瘦弱的肩膀,故意挤兑他:“这几日不在家是罢?难怪会把我哥晾在门外,不过,大过年的你去哪了?回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