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前对陛下也不曾有过好脸色,陛下是天子,何必委屈自己。”
薛振嗫嚅道,“……我不委屈。”
顾南衣不可思议起来。她权衡了两息,干脆直接问道,“陛下不想杀我?”
这下别说薛振的脸色倏地退去全部血色,就连在远处几步的张武也被唬得飞快走近,警觉地按住了腰刀。
薛振用力咬了嘴唇,像是在克制情绪,松开时上头还留着清晰的齿印。
他一字一顿,像是真要杀人似的问,“谁和你说的。”
没等顾南衣的回答,薛振便暴怒起来,“是秦北渊,还是皇姐告诉你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大步往顾南衣走去,眼中已经全然没有了守在一旁的秦朗。
“不,秦北渊没有接近你。”薛振在极度的盛怒中保持了冷静的判断,他到石桌边俯身去看顾南衣那双漫不经心的眼睛,“那就是同秦北渊所说,你也能在梦中见到皇姐、和她说话、知道过去的真相?”
注视着那双仿佛盛满了世间万家灯火、九天星光的眼眸时,薛振恍惚看见了自己十三岁那年的昭阳。
她冷冷地对他说,我对陛下很失望。
薛振听不得这句话。
他的手指微微一蜷,眼神黑沉下去。
想要阻止昭阳回来对他再露出那种眼神,除了毁去虫笛,其实还有一个更为简单的方法。
这方法就摆在了薛振的眼前。
顾南衣脖颈纤细修长,成年男人只要用力便能折断。
薛振用力地握紧石桌边缘,指节指尖都泛起用力过度的白色。
可他下不了手,手指一寸也不能往前探。
他能狠心去毁虫笛,是因为“死而复生”太虚无缥缈,他也大可以说服自己是在阻止某件还没来得及发生、也未必会成功的尝试;可昭阳若真的活了过来,薛振内心深处怀疑着自己其实除了匍匐在昭阳脚边哭泣什么也做不到。
而昭阳甚至可能连一个嫌恶的眼神也不愿意施舍给他。
薛振害怕极了那样的可能,他宁可不要昭阳回来。
“陛下请回吧。”顾南衣注视着薛振眼中的血丝,她懒懒地道,“不要再来了。”
她察觉得到薛振动了一丝杀机,而立在她身旁的秦朗也绷紧了神经。
可薛振终究没动手,他像是自言自语似的道,“皇姐不会这么对我的。”
“但我是顾南衣,”顾南衣回,“也不知道昭阳长公主会如何对待陛下……我想只有陛下自己心中最清楚了。”
薛振仿佛被人捅了一刀似的倒抽一口冷气。
他当然清楚。
所以才会害怕。
紧张的对峙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薛振终于缓缓直起腰来,道,“朕不杀你,朕要留着你。”
他好似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森冷的视线从秦朗脸上掠了过去,带着天子的轻蔑与傲慢重复道,“朕要像秦北渊所做的那样留着你。”
顾南衣还没听懂,秦朗的袖箭已经从薛振的眼睛旁边嗖地一下刺了过去。
“就算你是皇帝,我也不会留手。”秦朗冰冷地道。
薛振眉毛都没动一下,他甚至古怪地笑了笑,“不是现在……我以后再来带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