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被父亲这么仔细地说了下,宁宇也想清楚了,不能这么量化,没有二姑赚钱多,就一定得她全出的道理,要不不是白养爸爸和小姑了。
而说到这,爸爸又叹了口气,忽然沉重起来。
“其实你二姑,就算一分钱不给,我们也不会说她的。”宁初春将当年的故事如实地告诉了儿子。
宁宇至今都记得自己听到时的震惊,站在现在的时代回首往回看,就更能知道,当初爷爷奶奶那个不让二姑读书的决定意味着什么,也许二姑会在农村里呆半辈子甚至一辈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么被全家夸赞的二姑,居然曾经是被最不公平对待的那一个。
宁初春见儿子的反应,便也放下了心,他和初秋达成了共识,不管外人怎么看,他们身边的人,不能对初夏有偏见,否则他们真是白眼狼了。
宁宇回过神,便瞧见有人出来,他一眼认出了二姑和姑父,在来之前,他和他们视频过。
谭美美本来在等男友哄她,然后便见宁宇一脸激动地冲了过去,她正有些无言,然后便在看过去时,露出惊疑神色。
来的人,和她想象中的形象很不相同。
宁家二姑和二姑父,看上去都是一副斯文的学者气息,根本看不出年纪,身后跟着的女孩,大概十六七岁的样子,也同样乖巧。
他们没有穿什么名牌,可那气息一点也不市侩精明。
谭美美狐疑地打量着宁家二姑,就见站在宁家二姑身边的男人忽然朝她看来,眼神很是锐利,带着些许敌意。
谭美美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那男人应该是宁宇的二姑父,可明明第一印象很斯文,怎么眼神那么凶?
“你是怎么了?”宁初夏瞥了眼简衡之,感知他的情绪变化,对她来说很轻松。
“没什么。”简衡之默默地往旁边走了一步,隔在了宁初夏同谭美美的对角线中。
他刚刚只不过是习惯地看下周边的环境,但那女生的眼神很奇怪。
带着嫌恶、打量。
跟在后面的简宁顺着爸爸的眼神看去,猜到了什么,便拿起手机打了几个字,趁着妈妈没注意,让爸爸看。
这回外婆和外公身体不好,妈妈心情也挺低落,额外的事端,还是不要让妈妈担心才好。
宁初夏和简衡之的计划里,原本是没有生育这一项的,两人身上的研究都很多,怀孕的时候,实验多少有些吃力,而且实验室里有一部分仪器和试剂也不太适合孕妇长期接触。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虽然避孕措施都做上了,可还是会有万分之一的失灵几率。
简宁便是这万分之一的奇迹,既然出现了,简衡之和宁初夏便也决定将这个孩子带到这个世界,简宁是在研究所众人的期待中诞生的。
简宁很聪明,在很小的时候,她便表现出了和父亲如出一辙的天赋,虽然宁初夏和简衡之几次试图让她去上普通小学学会社交,但她更习惯于实验室里那种平等的交流,所以在小学之后,简宁便是在研究所接受的非传统教育,现在已经是研究所年纪最小的编外童工。
简衡之看到女儿发来的信息,点了点头同意,便将刚刚的情况发给保护他们的人,之后的调查他们会进行。
宁宇回过头,便发觉谭美美已经不见,对方发来一长串消息,说什么既然他们家不欢迎她,那她就不在这碍眼了,宁宇有些无奈,可那头爸妈也正在发信息,说刚刚医生来看,外公和外婆的状态更不好了,问他们接到了二姑、二姑父没有。
宁宇没法,便也只回个消息,叫谭美美注意安全,便带着一行人往医院去。
宁初夏意识到了什么,中间几次叫宁宇在不违反交通规则的情况下尽量快些,一等到了医院,便迅速地往事先问清的病房小跑而去,连等停车的功夫都没。
在原身的记忆里,上辈子宁父和宁母的离世时间是在五年前,这辈子时常体检,及时治病的他们,便也比上辈子活得要久些,可也久得有限。
当宁初夏打开病房门时,已经能听到里面的低低的哭泣声,她下意识地加速,到床边时,宁母的眼睛已然睁不太开,旁边的宁父,状态要好些,带着呼吸器下了床,正握着宁母的手。
“姐。”宁初秋擦着眼泪叫了宁初夏一声,这时候谁也没心思寒暄,宁初夏默默地蹲坐在了宁母的床前:“爸,妈,我回来了。”
宁母似乎看不太清楚,她眨了眨眼又睁开,好半天才露出个笑,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女儿的脸:“你,你回来了。”
宁母说话并不轻松,所幸旁边还有宁父,夫妻俩不知道在之前商量过多少回,你一言我一语地把话说全。
“初夏,爸妈都知道,我们这辈子,就欠了你。”
“我们对你不公平,我们都晓得的。”
“等我们俩走了,村里的房子、地,还有存的钱,你们三兄妹平均分,一人一份,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我们这辈子就没端平过水,也就到了最后,才能端平一次。”
“你是这个家最出息的孩子,当初是爸妈,没把你放在心里,差点耽误了你,还好,还好我们没害了你。”
宁父和宁母说这些话的时候,宁初夏掉了不少眼泪。
时隔多年,那份委屈,那份即使是宁初春和宁初秋道歉都无法抚平的委屈化作眼泪,她已经很多年没有哭过了。
宁父和宁母一起,慢慢地擦了宁初夏的眼泪:“不要哭,多大的人了,都是那么厉害的大人物了,哪能哭呢。”
他们对视一眼,这些年来说不出的话,大概在这一刻,总是能坦诚说出,毕竟再不说,也没有机会了:“爸妈对不住你,你别怨我们,和女婿,孙女好好过,好吗?”
他们并不强求女儿的原谅。
许会有人觉得女儿这性子太犟,他们已经算做得不错还被责怪,可宁父和宁母,当年都是遇到过类似委屈的人,即使他们七老八十,难道就忘怀了吗?并没有。
只是过去了而已。
“好,我会好好过。”她做出承诺。
在她的承诺中,宁母疲乏地闭上了眼,她这一辈子,三个孩子,个个出息,她自认过得幸福,唯一对不住的二女儿,在最后,总是把这一声对不住说出了口。
稍慢一步的简衡之搂住了妻子的肩膀,给予她相应的力量。
宁母在宁初夏到的当天晚上十点离世。
又过了一周,宁父也走了。
宁初夏和兄妹一起,按照老家的习俗,将两人火化,并葬在一起,宁初夏最后还是将分到的财产分给了宁初春和宁初秋,她确实不需要这个,宁父和宁母临老这段时间,也一直是他们俩人出力更多。
期间,宁初春和宁初秋想把这些年来,宁初夏打回来的钱还给她一部分――宁父和宁母身子一直很健朗,没有到要请保姆照顾的程度,除却最后住院花了一部分,但这也该是均摊,如果要说养老钱,这些确实很多。
宁初夏象征地拿了一半,便将剩下的一半同样作为宁父和宁母的遗产分了。
乘上离开的飞机时,她同当年一样没有回头。
手上一暖,宁初夏低头便发觉简衡之和简宁一左一右地握住了自己的手。
……
宁初夏这辈子比丈夫活得要短些,她在简衡之的照顾下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和丈夫,双双在国内的科研史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在离世的时候,她和丈夫,都已经是国家的院士,珍贵的人才。
而他们培养出的简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他们夫妻共同骄傲。
宁初夏离世时,唯一的遗憾,就是比丈夫早走一步,想来她的离开,简衡之一定会很伤心,可这并非谁能控制的事情。
她成为国家的载人航空做出贡献,也曾和丈夫一起报名,搭乘飞船,一起登月。
她想,她确实用原身的眼睛,看到了无垠的世界。
【任务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