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出院不告诉我一声呢?你现在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问题倒是问得好了。
――“你为什么不知道我出院了呢?你为什么不知道我去哪儿了呢?我会自己处理。”
――“都是成年人了,你们管好自己就行,又不是未成年人,难不成还要我尽抚养义务?”
――“说到这个,你和你哥的赡养费什么时候给我?我查了下转账记录,你们这几年都没给,不过没事,先把今年的给我就行。”
她这三条消息一发,另一头的王京雅似乎就炸了。
――“赡养费?!妈你闹什么呢?你又不是没钱?”
――“你是生我和我哥的气了?就因为我们没去医院看你?你不能这么任性。”
到底是谁任性呢?
宁初夏随手上网搜了一张网络问答的截图,上面提及了赡养费用如何计算,同时发给了王京宇和王京雅,还不忘附上个人账号。
――“转账即可,不用联系,我现在经济还算宽裕,就找你们一人要一千/月就好,记得尽快付账。”
“初夏,我好了。”刚刚一下飞机就跑去上厕所的李阿姨走了过来,她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几分担心的神色,“初夏,你确定不和京宇、京雅说一下你出来的事情?”
宁初夏病刚好,便以经历了入院出院这种打击为由,盛情地邀请何奶奶、李阿姨一起外出旅游――不用问,这钱自然是她来支付。
何奶奶担心自己身体不行,想了想还是没答应,李阿姨倒是挺空闲地,在宁初夏的热情下便答应了下来。
只是她这心里有些放不下宁初夏没和她儿女说的事情。
要知道宁初夏没失忆前,那可是为儿女鞍前马后,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瓣替儿女服务。
有时候那尽责的样子,李阿姨都忍不住和儿女感慨。
像是李阿姨和何奶奶,平日也经常帮忙儿女带孙子,在儿女最忙碌的时候,自然也是出手相助,绝不叫辛苦。
可问题是她们这遇到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呀!
她们俩的孙辈,一个比一个粘人,奶奶外婆地叫着,每次一放假,就打个电话撒娇个不停,说想要快点回来,更是三不五时地说自己一定要好好孝顺奶奶外婆。
而儿女们呢,也从来不是把她们当做予取予求的劳力使用,且不说生病陪床了,平时在忙,一个月也得来好几趟,虽然知道她们未必缺,也一定会又是拿水果又是拿菜的绝不小气,逢年过节遇到生日,也一定会腾出时间来吃一顿饭,送上个红包金子的。
这倒不是说送的东西多值钱又或是谁缺这点东西了,关键是这其中表现出的心意。
宁初夏的一双儿女,却连心意也不愿意表示,宁初夏辛苦照顾的孙辈,平日里一来就伸着手要她买这买那,什么价格高要什么,这算计到骨子里的模样,何奶奶和李阿姨又不傻,看得清清楚楚。
按她做朋友的角度,那是肯定不愿意宁初夏回到过去跳火坑的,能够在失忆后同这俩狼心狗肺的孩子保持距离,那可是值得庆祝的大好事。
可是从理性的角度看,万一宁初夏恢复记忆后后悔了呢?万一以后宁初夏年纪大了要人养老才开始惦念儿女了呢?
“和他们说做什么?难不成我这出来玩一趟还要经过他们允许?你啊,就是太周全了。”宁初夏随手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飞行模式好,不会被提醒一身轻松。
至于王京宇和王京雅还要在那折腾闹多久赡养费的事情,这可和她没有关系。
李阿姨叹了口气:“初夏,我这实话和你说,你这以前对你两个孩子还是挺好的。”
她们推着行李往外走。
宁初夏语气陡然变得失落:“那你说,我和老王是不是活得特别失败?”
这语气的画风转变,李阿姨有些愣,忙拍了宁初夏一下:“乱说什么呢?不失败!”
“失忆了,我自己也挺烦,翻来覆去的想,越想越不对。”宁初夏扯了扯嘴角,“你说我以前对这俩孩子挺好,我是信的,以前的我可得有多傻?”
“你知道吗?我这回住院,医药费自己付的,那两天躺在病床上,只有你们陪着我,我真的很心寒,回到家,我就去查了银行流水。”
说到这事,李阿姨倒是想起来了,回家的第二天,宁初夏就自己出门了,她那时候还担心她又去给俩孩子做保姆,重蹈覆辙。
“银行流水只能查得到一年的。”宁初夏神情淡淡,“单单这么12个月的记录,我就给他们一人打了有十几万。”
李阿姨咋舌,她目瞪口呆。
她和何奶奶是真不清楚这件事,她们只知道宁初夏天天去帮忙。
“我还真感谢现在流行电子支付,我又去看了我软件上的付款情况,公交车、买菜、便利店……如果我没猜错,我以前经常应该不在小区,去他们家吧?想来,应该也不是去享受生活的,否则怎么每次一去,开支就这么大呢?”
李阿姨喃喃承认:“是,你以前经常去帮忙他们照顾孩子、打扫卫生。”
“我这出钱又出力,怎么就得不到一个好呢?”宁初夏摇了摇头,“我不求孩子多孝顺,毕竟是我们当爹妈的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的,我们有责任,但怎么能是这样呢?又要拿钱,又要出力,还不孝顺。”
“我之前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记忆里老王最憔悴的时候还在反复地念叨,说我要多多照顾自己,钱他是给我,不是给其他人的。”宁初夏笑得嘲讽,“现在我明白了,有这样的两个孩子,老王临走的时候,得要有多失望啊?结果我还辜负他的交代,像个傻子。”
李阿姨忙伸出手拍了拍宁初夏:“别这么说。”她的角度,都能瞧见宁初夏眼中含着的泪了,她这又没带纸呢!
要知道,老王和宁初夏,以前可是他们人人都知道的一对恩爱夫妻,当初老王离世,宁初夏受到了挺大的打击,好一阵子才缓过来。
“所以就算以前犯傻,以后我也不犯傻了,虽然还想不起来临终时老王有没有提到过两个孩子,可我想,老王肯定是带着恨走的。”宁初夏目光坚定,“他们连老王病重都不能在那给他送终,还能指望他们什么呢?”
宁初夏对此嗤之以鼻。
李阿姨已然被宁初夏的这一番话说服。
她和丈夫感情没那么深厚,相对要疼爱儿女一些。
可只要代入宁初夏的角度想想,现在她没有和儿女们曾经相处的任何回忆,记忆里只有丈夫一个。
原本两人感情就好,现在就更不用说了。
这么一想,能不把两孩子当仇人都已经不错了。
要知道起码在他们这些朝夕相处的邻居眼里,这两夫妻都没亏待过孩子哪怕一星半点,甚至是好得有些过头,讲尊重讲平等,却成了这副模样。
车已经到了,宁初夏拉着李阿姨上了车:“所以你也不用替我担心,我现在很好,我就想过好我的生活,找点事情做,别让自己老闲着发呆就好。”
这找点事情做,具体要找什么,她已经有数了。
……
每天进家门,王京宇都能感受到这房子确实买得有些小了。
当年他买的是三室二厅的小户型,房子大小除去公摊勉强有个一百平,不过这儿地段好,还有整个城市最好的学区,已经比买入时单平方涨了有一万。
可无论这房子值钱与否,小才是现实。
原先的书房,早就改造成了儿子的卧室,客房也已经是岳父岳母长期居住的房间。
以往母亲来了,一般都是和浩浩住在一起的。
住了挺多年,空间利用几乎到了极致,每一个柜子都塞得满满,鞋柜放不下鞋,已经在玄关处摆了好几排,每次回家,王京宇都颇觉喘不过气,毕竟能活动的空间实在太小。
“京宇,你回来了。”丁玉正在给儿子喂着饭,她常年在家,又有自己的父母和王京宇的母亲帮忙不太辛苦,保养得很好,和刚结婚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区别。
“嗯。”王京宇略有些疲乏,他靠近看着妻子给儿子喂饭。
丁玉像是随口一问般提起:“你妈妈……”
这三个字一出,王京宇表情立刻变臭了:“当然是又来了,她还真准时。”
两个多月前,母亲发来的信息他还起初还以为是气话,结果最后才惊愕地发现,她居然来真的!
王京宇根本无法接受母亲这莫名其妙的想法。
她一没有丧失劳动能力,这能跑能跳能干活能自理的,二是存款、住房、养老保险样样都有。
这到底凭什么要他给赡养费?别人的爸妈会这样吗?自己有钱,居然还向儿女伸手要钱。
还不只是这样!
什么根据法律,这根本就是恶法!凭什么他妈妈不差钱还要他出资赡养?这赡养难道不是针对那种走不动路,躺在床上只靠儿女照顾的老人吗?
让他给赡养费,也行啊,那难道不该让他先继承财产吗?宁初夏把钱都给他,那他要怎么做都行。
王京宇原本根本就不打算回应这件事,他可不觉得他有必要给钱,却不想宁初夏还真绝情,直接发了一段和律师沟通的电话录音。
那位律师很贴心,回答宁初夏的问题时细致又负责,可听在王京宇这,却只觉得作呕。
还不是冲着他母亲给的钱?否则哪会回答得那么细致?
那位律师大谈什么抚养赡养对等,他懂个屁的法律!连国情都不懂,也不看看身边有多少父母是补贴儿女的?
可无论情绪再大,这不还得憋着吗?他正打算关掉录音,就听见宁初夏又问了。
“律师,我知道给孩子买房的钱是赠予,但我的孩子这几年来,陆续以买车、给孙子上补习班、资金周转等为理由找我借了钱,我只有转账明细,如果他们不愿意支付赡养费,我可否讨要这一笔钱呢?”
宁初夏的声音里有几分急切:“虽然我没有充足的证据这钱是找我借的,但是我已经在几年前分别为他们购房补贴了钱,总不能说我还给成年儿女发生活费吧?”
“您别着急,这件事不用担心,在我看来……”
没错,这段录音在这就戛然而止了。
王京宇猜不出母亲是故意想让他听还是因为操作不顺畅一不小心少截了一段。
他没地方问,只能打给了公司的合作律师。
当然,这开头用的自然是“我有一个朋友。”
虽然那位律师最后还是帮忙解决了问题,但全程王京宇还是在对方有几分怪异味道的解答中,支支吾吾,不想应对。
反正最后的结果,王京宇还是选择了损失较少的选项,乖乖地给了宁初夏要求的赡养费。
丁玉阴郁道:“家里本来就没有太多的流动资金了,她这个当妈的怎么做得这么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