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横向的斑痕就是当年溅落的血花。”

他的话令广津柳浪的目光转移，去看外人不能进入的首领寝室。

一丝复杂的心情浮现，又迅速消失。

是的。

这是八年前的上上任首领的血。

“我当年就站在这里，看着森先生划破他的喉咙。”太宰治来到了圆拱形的欧式窗户前，往右踏出一步，避开窗户，外面的阳光无法照亮他的身影。

广津柳浪的喉咙微动，意识到什么，有点不敢去看这位年轻的首领。太宰治站在阴暗的地方，如同当年气息死寂的少年，他望着床的方向说道：“就像是很多人猜测的那样，我做了伪证，替森先生证明了上上任首领的遗言。”

广津柳浪立刻跪下。

这种大秘密，听到的人怕不是要去死了！

“很害怕吗？”太宰治不紧不慢道，“其实森先生也很怕的，他怕的不是对方从地狱爬出来，而是我见证首领的更替，他担心有朝一日我会学他的方法来对付他。他担心的没有错，人只要做过亏心事，就不可能心安理得的活下去。”

太宰治用称述一件平淡往事的口吻揭露真相，广津柳浪窒息了。

“是我杀了森先生。”

两任港黑首领，全靠谋杀上位！

这种事情放在外界简直骇人听闻，打破常规的继任制度，人与人没有信任了！

广津柳浪的冷汗打湿了西装，低声道：“boss，前任首领是被mimic组织杀害的，您是最好的继任者，上位之后带领组织发展壮大，这一点不会有错。”

太宰治说道：“你想对我表达什么呢？”

广津柳浪找回冷静，沉稳地说下去：“您没有理由谋害前代首领。”

四年来，废寝忘食工作的人是太宰治，保护横滨市的也是太宰治，对方完美的继承了森首领的遗愿，成为了一个合格的港口黑手党首领。

没有太宰治，就没有现在能脱离政府机构约束的组织。

日本最强大的黑手党组织！

“我从很早以前就为港口黑手党服务……”广津柳浪说道，“见过晚年时期朝令夕改的上上任首领，也见过足智多谋的上任首领，更见过您的少年时期，我不认为您是为了自己的野心而上位，即使是森首领在世，也不会比您做得更好。”

太宰治沉默。

信任这种东西十分奇妙，越是了解他的人就越难以相信他的篡位。

他在世人的眼中……原来是这样的啊。

太宰治不禁想到森先生，如果没有平行时空的记忆，自己并不会篡位，可是谁能料到森先生为了把他赶出港口黑手党，设计杀死了织田作之助。

那一段岁月，改变了他的人生，他并不完全是无情的。

他问这位历经三任首领的老前辈。

“我能信任你吗？”

“我心永远与港口黑手党同在。”

广津柳浪跪在太宰治的面前，发出誓言，永远不会背叛港口黑手党的利益。

“随我来吧。”太宰治审视完对方，回到了阳光之下，脸上有了笑意，不再阴冷。他来到港口黑手党本部的最高点，亦是横滨市最高的建筑物上。

此时，阳光破开了乌云，下午的时光有一些慵懒。

太宰治踩在天台边缘，皮鞋的前掌已经悬空，风吹拂着他的身体，与刘海下面的绷带一同露出来的还有极为年轻的容颜。二十二岁，在一般大学生还没有毕业的年龄，他已经站在了权利的巅峰，掌握着不逊于国家的武装力量。

广津柳浪心中一紧，眼皮疯狂跳动，从首领的举动里看到了眼熟的自杀行为。

别告诉他……首领叫自己来的意义是……

不可能！不可能会这样啊！

“你就是证人。”

“听到了吗？”

太宰治打碎了广津柳浪的自欺欺人，说出了最后的布置。

广津柳浪颤抖地上前一步，又害怕刺激到他，说道：“boss，请不要这样做，我不会背叛您，港口黑手党也需要您……”

太宰治平静地说道：“我命令你，站在那里看着就可以了。”

广津柳浪僵硬。

“这不是你可以插手的事情，广津先生。”太宰治用上了老称呼，没有回头，注视着这座城市和港口的海平线，“我累了，红叶大姐离开了港口黑手党，敦君在我的允许下也走了，这个充满利益和暴力的组织就交给中也吧。”

这一句“我累了”，几乎让广津柳浪眼睛发酸。

人老了，便不忍看见离别。

太宰治抬起手，去描绘第一次看得清晰起来的城市，“我每天工作，看见落地窗的时候，总是会幻想着跳下去是什么滋味。”

“但是，我不能啊。”

“我还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哪怕渴求着死亡，也忍不住去期待活着的未来。”

“直到站在边缘，我才看清楚了我想保护的世界。”

“它看上去不需要我了。”

有中也在，港口黑手党就有着最强的王牌，支撑住偌大的组织。

何况，暗处有活着的森鸥外和尾崎红叶。

太宰治感到了久违的轻松，憔悴的面容宁静而柔和，早早就看透了自己的人生，有别于平行时空的任何一个“太宰治”。

无数个平行时空，只有一个太宰治在十五岁得到【书】。

只有一个太宰治成为港黑首领。

他是特殊的。

他会把【书】的秘密带入坟墓里，留给世人一个相对可以接受的结果。他相信乱步先生不会告密，夏目漱石先生会在他死后得知真相，从而保守秘密，纵然百鬼丸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他最喜欢……最爱的人偶也会一脸迷糊。

所有的过往，藏在了无数个平行时空之中。

临死前，太宰治想到自己送给百鬼丸的匿名礼物，无声微笑。

这个世界没有万能的齐木楠雄，他用尽全部力气，仍然把百鬼丸带出了黑暗之中。黑夜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光明之下的道路平坦无比，可惜他记不清楚百鬼丸在十年火箭炮的作用下，有没有看清楚年少时候洁白无瑕的自己。

【百鬼丸，我也有和你一样保护世界，去当一个好人。】

他往前踏出那一步。

风声变大了。

如果三个知情者里必须死一个人，由他来当那一个退出的人。

唯有在最接近死亡的霎那，太宰治才能感觉到自己“活在”这个世界里，幸福近在眼前，透明而朦胧，伸出手就能触碰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的百鬼丸。

“没有办法……和你一起活下去了。”

“抱歉……”

他恍若呢喃，身体坠落高楼。

座右铭是朝气蓬勃的自杀的人，终究迎来自己人生的落幕。

终局到来。

无数个使用【书】的人，没有几个人落得善终。

所以【书】变成了秘密。

广津柳浪猛然扑过去，想要抓住首领，却仍然无法挽救一心想死的人。

“boss——！！！”

他的异能力“落椿”只能将接触到的物体用斥力弹飞，无法救人啊啊啊啊啊啊！

横滨市的街头，每周武侦社采购物资的日子到来，百鬼丸抱着较轻的纸袋子，跟着满载而归与谢野晶子从商场里走出来。

与谢野晶子问道：“不会太重吧？如果手臂无法支撑，记得告诉我。”

百鬼丸充满责任心地说道：“我可以的！”

他在人群中闭上眼睛，检查四周有无危险份子，确保两人的安全。最近他有一些心里不安，这里可是一个异能力者频繁犯罪的世界。

他出门就是要保护晶子小姐。

百鬼丸在港口黑手党首领从纵身跃下的瞬间，心中一悸，突然看向附近的高楼。

他困惑的发现，有一道赤红的火光闯入了心眼的世界，划过一道痕迹。从天坠落的罪恶之火在消散的那一刻，黑暗散去，纯白得犹如孩子。

再仔细去看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那一团火焰。

生命彻底熄灭。

“怎么了？”与谢野晶子发现在他在看港口黑手党的高楼。

“没什么……大概……”百鬼丸迟疑地说道，抱紧怀里的纸袋子，胸膛里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明明与他无关，他却有一些心慌意乱。

死亡，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东西。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火焰熄灭之时，最坏的人也会变成最好的人吗？

他……看不懂了。

……

下午，百鬼丸收到寄给自己的快递。

百鬼丸拆开薄薄的礼物盒子，里面是一张横滨花火大会最佳观赏位置的门票。

他翻开贺卡的卡片，上面没有文字，空白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