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真缓过神,透过护目镜望着蓝色无菌布下陷入麻醉的病人,一瞬头皮发麻,心里把这该死的系统翻过来覆过去狠狠咒骂。哪有这样赶鸭子上架一下子就给人送进手术室的?
她深呼吸,那些迫切的拯救病人的愿望像是从心上蔓延开来。
她低下头,这应该是一个割腕的病人,左腕上有个深深的刀口,白花花的肉丑陋的裂开,往外翻着。闭目仔细思索,她已初步回忆起患者到达急救室时的生命基本特征。
她伸出左手,强自镇定:“剪刀。”
如果失败,这个士兵的左手就没了。而那些有关外科手术的一切经历和知识此刻全部都在这聪明的头脑中,她必须冷静,必须信任自己。
将患者皮肤剪开,宋时真抬起头,目光沉着:“现在开始进行剥离。5分钟时间,金护士。”
“接下来最多不能超过40分钟时间进行动脉重建,叉子。”
金护士放下心来,按下计时器应声:“是。”
“su.”
“桡骨神经、fpl部分损坏。”
“尹医生,使用止血带超过了五分钟。”
她戴上医用放大目镜,嫩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些组织黏结在一起,只要再一会儿就好……
“尹医生……”
快了……她眯起眼,金护士替她擦去了额角的汗道:“五分四十五秒。”
“五分五十秒。”
剥离成功。
她抬起头语速飞快:“开始神经再建。缝合。八号镊子!”
“cut.”
“cut.”
手术室里极静,只有不锈钢器械交碰的声响,冰冷又有序。
第一助手朴明勋医生望着专注凝神的前辈尹明珠,内心在默默祈祷。这是一个棘手且紧急的手术,夜间急诊室里可以执刀的外科医生却只有年轻的她,如果这个士兵死在部队里,只怕外边就要变了天,尹明珠前辈再有后台,都逃脱不了干系……
头低久了脖颈僵硬得疼。宋时真将缝合线扯出道:“cut.”
半晌无人应答,她抬起头骂道:“都给我集中精神!”
“cut.”
“朴医生,下面开始筋膜缝合。针头。”
朴明勋集中注意力,望着她的手上下翻转,飞快地进行着缝合,一时竟略逊于她的速度,背后都是冷汗。
“su.”她松开手,金护士按停计时器,她复又转头问道,“血压?”
“100/70,还算稳定。”
宋时真吐出一口浊气,只觉身心疲惫。
“我来收尾吧前辈。”
“好,清理干净。”没有多余力气滞留,她熟练地将手术服和橡胶手套脱下扔进医疗垃圾车,离开了手术室。
双手早已被汗浸透,泛着粗糙的白。她站在甬道口,手术室隔离大门感应而开,拖着疲乏的步子垂首走了出去。
目光下是一双双军士短靴,擦得锃亮。
她抬起头,对着一走廊的官兵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手术,还算成功。”
此刻已过凌晨三点,集中精力放在一场随时可能失败的手术上的后果随之而来,她的肚子已经开始抗议了,一时也有些眩晕。
顾不得那些男人们在讨论什么应急预案,她扶着墙来到了急诊室外。
尽管是仲夏,当夜风吹散了后背上的薄汗,她坐在了后门的楼梯上,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后悔身上只穿了件蓝色短袖手术衣。
静下来后,吓人的紧迫感和被赶上架的恐惧此刻方才此消彼长地浮了上来,那些鲜血和丑陋的刀口,剪刀切断皮肤的触感……她抱着膝盖,呆在那儿,任由眼泪前赴后继地落下。
一杯热牛奶递了过来,她抬首望去,模糊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挺拔的人影。
“听说手术很成功,”柳时镇脱下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坐在了一旁,“怎么还哭了?”
宋时真接过牛奶,一把抹去眼泪道:“你怎么半夜来军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