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来东宫的陶内官第一次领个大任务,急得一头虚汗,递了牌子来到了画阁。
张内官在画阁内端茶递水地伺候,阁外只有一名他的同期洪内官。
“邸下正在和小金大人商讨科举之策,嘱咐了千万不要有人进去打扰。”洪内官假着嗓子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她都听张内官说了,她可不想惹怒那个世子爷,被罚去洗盘子、关大牢。
陶内官绞着手:“可是娘娘也嘱托了,务必……”
“哎呀陶内官,你这人就是不会变通,”洪乐瑥油里油气地凑过去道,“娘娘只说带话给世子,又没说具体时间,你这不算误事。没准真让你进去了,世子还要因为你干扰正事而迁怒于你呢。”
陶内官讷讷,左右不是,掏出手帕擦了擦鬓角的汗。
——
含德宫一派逼仄阴沉气氛,所有的宫人都低垂着头。大宫女执了柄长扇,慢悠悠地打着。
成内官细了嗓子凑上前道:“娘娘,世子妃来了。”
中殿尚未睁眼,便听得清朗中带着几分柔弱的声音从下面传来:“见过母后。”
她精致的指甲一瞬扣紧了扶手,面上无波无澜:“瞧瞧世子妃这张小嘴甜的。”
宋时真属实懒得和这个工于心计的女人兜圈子,肚子本就不适,还行了大礼,膝盖跪在冷硬的地板上特别不舒服。她现在满心盼着李瑛赶过来捞自己,因此沉默不语。
“听闻世子妃尚未和世子圆房,本宫可是操碎了心。世子妃可是德行不够,无法感化世子呀?”
还真是一颗祸心。宋时真勉强兜起笑意:“母后说的极是,儿臣疏忽,回去儿臣定熟读《女德》自省。”
“成内官,愣着干什么?”中殿眼皮子一抬,好似巴不得她这样说,声音里尽是尖酸刁钻,“快给世子妃准备笔墨,本宫难得有空,不妨指导世子妃抄写一番。”
宋时真抬头,手心里都是湿意。
人可以装,字迹却骗不了人。何况这时代书文还是用的中文,她除了简单的字,旁的一概看不懂。为了防止露馅,她一直有练习模仿李瑛的笔迹,只是时间不够,还差的远。
成内官颇有眼色,一晃功夫就摆好了案台:“世子妃请。”
小腹绞着痛,她抓着笔的手一直颤抖。
墨点坠下,洇开在白纸上,黑黢黢的,刺眼而冷漠,像极了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
重重宫服黏腻在身上,闷得她快透不过气来。那墨点越洇越大,她眼前泛起微弱的白光,笔却迟迟无法落下。
“世子妃?”中殿迈着步子走到她身前,望着她湿漉漉的鬓发,眼底越发畅意,“怎的不写?”
那年轻漂亮的脸蛋毫无瑕疵,苍白得紧。她复又想起自己坎坷泥泞的半辈子,至今仍要陪着那个夜夜惊醒的帝王同睡一房,怀着身孕,愣是憔悴了五分,胸口越发堵得慌。
她手指攀上她精致的下巴,用力捏着,眼底是病态的疯狂:“世子妃无德,连面前的《女德》《女戒》都分不清楚,来人,掌诫!”
成内官犹豫了片刻,狠下心抬起了手。
一巴掌清脆地刮下来,是火辣的剧痛。宋时真被扇倒在地,只觉得半只耳朵都听不见了,眼底是一片黢黑。没有怒火,只有屈辱和苍白无力。
这是她无法抗衡的封建社会,她错得离谱,不应妄想自己可以游刃有余地逃脱……
她掐着腿试图让自己神智清醒,咬着牙,嘴里满是血腥气味:“母后……教训的是。”
中殿得意极了,推开成内官,伸出了保养得宜的手。
掌风倏而下落,却在贴近她脸旁一寸的地方没了声息。
宋时真茫然抬起头,眼底一片白光。
晃晃悠悠中,她望见了一角那华贵的四爪蟒服。
终于来了啊,这陶内官什么办事效率……
她放心地昏了过去。
“中殿娘娘肚子里有王上的龙嗣,怎可如此动怒?”那一袭话满载着盛怒,冰凉刺骨。
他目眦欲裂,钳制着中殿的手腕,望着她因为疼痛而微微变形的脸,只觉得不够……比起他的妻子所遭受的痛苦,远远不够。
那人儿鬓发纷乱,嘴角血迹刺痛了他的眼。他视若珍宝的女子,竟被这毒妇祸害……
终是他来迟了一步。
李瑛只觉得气血翻涌,一颗心被锋利的刀刃来回滑割,痛到窒息。
中殿只觉得他笑得可怖渗人,那手腕好似要被他钳断,她痛苦地抽着气,又惊又怒。
李瑛冷笑,松开手:“娘娘自重,若世子妃出了什么毛病,怕是妓生出身的娘娘是担不起的!”
说罢他拦腰抱起了那气息微弱的人儿,大步踏出了去。
幼时,父王告诉他,若是喜欢一样东西,一定不要让别人看出来。因为人心险恶,他们会不辞手段地去毁灭那心爱之物。
父王懦弱,不敢搭理自己心爱的妃子。
可他同父王不一样。如今,他只恨自己不能歼灭金氏来代理听政。
他快要,掩盖不住自己的在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我赶上了!!!就当两天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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