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老太眼珠子瞪了出来,“你敢!你要敢不顾不切的带着人出去,我就去政府告你!去部队告你!我看政府还管不管了。”
大家听了,眼皮子一跳,心惊肉跳。
这还是亲娘吗?
两位老兵咽了口水,担心地看向自己营长。
这可就难了。
要真的上政府告,那营长的前途可就毁了。
营长现在已经提名代表营长了,很快就可以转正成为正式营长。
如果老太太真的去部队闹,这个提名可能就没了。
从来没有这么讨厌一个人过,此时翟建国说不出来的讨厌眼前这个老人。
人家父母都是希望自己的子女好,这老太太怎么不按常理出牌?
竟然真的要毁去营长的前途。
营长没了前途,对她有什么好处?
只因为不让营长分家吗?
营长一家反正都要随军的,分不分家有什么关系呢?
跟翟建国一样想法的,还有其他人。
大家都不理解,冉老太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冉夏生也气笑了。
他的娘亲,竟是这么大义灭亲。
竟然要去政府告自己的儿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呢,他的娘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被气笑了。
他不再把目光看向她,因为他知道娘说不通。
他只是看向老爹,“爹,我不管你同意还是不同意,这次家必分不可。我不怕你们去政府闹,也不怕你们去部队闹。我手里有证据,你们虐待月华的证据,还有娘叫来柳半仙来家里迷信害人的事情,我也都有证据。大不了,大家撕破脸,一损俱损。”
冉老爹脸色一变。
冉老太的眼珠子也瞪了出来,“你敢!”
冉夏生说:“我有什么不敢的?你都要上政府去告我了,都想把我的前途给弄没了。你做得了初一,我为什么做不了十五?你真当自己推倒月华,致她早产,早点一尸两命的事情,没人知道?这事如果说将起来,你逃不了做牢。”
冉夏生狠起来,是真狠。
什么亲情,什么亲娘,他都不顾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个家。
这个吃人的家庭,没什么好留恋的。
如果他再让老小孩子在老家,两人都会死在他那亲娘手里。
他娘什么德性,他还能不知?
他早就已经不报希望。
只希望自己的小家能够保住。
月华因为生产的事情,到现在都没挺过来。
身子很差
孩子……
他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儿,小家伙正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
他的心顿时软得一塌糊涂。
他又再次坚定了分家的决心。
不管父母同不同意,这个家他分定了,谁也劝不了他。
“我是你的亲娘!”冉老太嘶吼。
冉夏生说:“我是你亲儿子,你都做得出手,为什么反问我为什么要分家。”他又望向冉老爹,“老爹,干脆点,一句话的是,分还是不分?”
冉老爹冷静地看着他,一阵沉默。
颤抖着手,摸出怀里的烟斗,又颤抖着手要去点烟。
打了好几次火柴,都点不着。
旁边的秋生说:“爹,我帮你点。”
另一边的老大冉春旺,气得一拳砸向冉夏生,“你看看你,把爹娘气成了什么样子!世上哪有儿子这样逼爹娘的?你出息了,还想将娘送到革委会去,是不是?”
他砸出去的拳头,却被冉夏生挡住了。
冉夏生手劲一动,就将他制止,又两指竖起,轻轻一扣,冉春旺就“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这里最没资格说话的就是你!”冉夏生冷冷地说,“别以为我会念及兄弟之情,还把你当大哥看待。我是怎么当的兵,你不知道吗?是谁把我送上征兵的汽车,你不知道吗?当然,现在我很感谢你把我卖了,让我去当兵,才能有我的今天。如果当初你去当兵,说不定有现在地位的人是你。”
冉夏生说着,最后不忘挖苦一下冉春旺。
这是冉春旺心里最痛苦的事情。
当初,村里有当兵的名额,他是老大,当初当兵的名额是他的。
老二和老三都还小,老二当年只有十六岁,还没有到法定的征兵年龄,老三更小,只有十二岁。
当时的他,已经满了十八岁,当兵必须他去。
一开始他报了名,确实想去。
一人当兵全家光荣。
作为农村出身的他来说,当兵自然是最有出息最有前途的事情。
但是后来——
他打听到,这次的兵源,都是为了西南战场输送的。
只要一当兵,就要上战场。
他怕了。
腿软了。
拼命浇冷水,让自己感冒。
但是,如此做的,不只有他,很多人这么做了。
根本逃不过。
他就把自己的弟弟出卖了。
让弟弟顶了自己去当了兵。
不要问他,如何办到的,他自有办法。
当时把弟弟送去当兵,他是经过父母同意的。
父母都默认了。
老二那里,也是由爹去劝的。
老二最后也同意了。
要说春旺一点内疚的心都没有,那是假的。
他曾经也很愧疚。老二才十六岁就上了战场,生死不知,以后肯定连妻子没有,更不要说孩子了。
他曾经也想过,把他一个孩子过继到老二名下,让老二以至于不断了种。
但是——
谁知道,老二不但没死,还一次一次地立下了战功。
从班长做到连长,又做到了现在的副营长。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
那是一个必死的死局,竟愣是被老二给解开了。
不但解开了,而且还步步高升。
老二是下山村最有出息的人。
没有之一。
以前他愧疚,现在就只剩下了嫉妒。
如果当时是他去当的兵,是不是老二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的?
毫无疑问,肯定是他的。
营长是他的,现在的前途现在的出息都可能是他的。
而不像他现在,只能去地里干活,一辈子都是农民。
他真的后悔死了。
后悔得要命。
好在,老二只生了一个女儿,这应该算是最安慰他的地方。
老二没有儿子就好,没有儿子,那他就是现在再有出息,又能怎样?
一个绝户而已。
如今,这个话题,被老二硬生生地撕开了。
自己想想是一回事,被人揭开,又是另一回事。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
其中还有三个不是本村的,明显是外人。
老二竟然!
竟然敢这样将他的事情撕出来了。
他不要脸皮的?
他也要面子。
“老二,你尽会胡说。”冉春旺涨红着脸。
冉夏生说:“难道我还说错了?我分不分家,碍着你什么了?我常年在部队,也管不着家里,就是分家了,也缺不着你什么,你该出力的,还得出力。至于我媳妇,她身体不好,被早产熬坏了身体,你们指望她给你们洗衣做饭,下地干活,就别指望了,我不会答应。”
冉春旺一张脸通红:“谁让她洗衣做饭下地了?”
冉夏生说:“怎么?做过的事情,就推得一干二次?是谁让月华大着肚子,还给你们洗衣做饭?谁让她挺着大肚子,还要下地赚工分?你媳妇怎么不去下地?合该我媳妇这么辛苦吗?”
冉春旺被问得,哑口无言。
他总不能说,这都是应该的吧?
冉夏生说:“行了,别废话了,分家就一句话的事,支书和村长还有大队长都在,大家做个见证,把家分了,多干脆的事。”
村支书说:“老哥啊,孩子大了,总是需要分开过的,你总不能一辈子将他们绑在身边。夏生又在部队,他不放心媳妇孩子,很正常的事情。”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谁让你们自己不厚道在先。
冉老太说:“绝对不能分家,我不答应!”
冉夏生却将目光看向冉老爹。
冉老爹觉得压力很大。
老二都提到这份上了,分不分家其实没有差别了。
就像老二说的,他们不同意分家,他也会让家分了。
到时候他会带着老婆孩子去部队。
他们真的会去部队闹吗?
反正他是不会的。
老伴真要去闹,他也会劝着。
老二是自家孩子,这天下哪有父母告儿子的道理。
而且看老二的意思,并不怕他们去闹。
老二肯定会有后手。
老二不是老大。
老大小聪明多,但到了实质问题,往往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但是老二却不一样。
他既然提出了分家,那就一定会把最坏的结局都考虑进去。
老二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的人,绝对不是那种毫无计划的人。
冉老爹突然觉得很累。
好好的儿子,变成了这样,要跟家人离心。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家,就这样要拆了吗?
他都有点儿怨恨老二媳妇,好好的家都被她折腾坏了。
本来不分家,多好。
可现在老二被她的枕头风吹的,坚持要分家。
“二叔,五叔,大队长,你们见个证,既然他们不愿意分家,那就断了关系好了。不来往,以后就不会有什么牵扯。”
冉老爹心中一跳,身子几乎跳了起来。
什么?要断绝关系?
老二这是认真的?
不分家就断关系?
这是把他们往火上烤,只有这两条路吗?
冉老太也吓坏了,叫道:“老二,你要跟我们断绝关系?”
冉夏生说:“断了好,断了就没这许多事情了,以后也好少些麻烦。”
刘松娣也吓着了,分家和断绝关系,这能一样吗?
分家,还能说他们是兄弟,是一家人。
如果断绝关系,那就跟陌生人一样了,老死不相往来。
这以后还有他们什么事?
以后她的儿子想要有个好的前途,要让老二帮个忙,还有他们的好处吗?
这绝对不行。
“他二叔啊,这关系可不能断啊,咱都是亲人,怎么能说断就断呢?”刘松娣忍不住说。
冉夏生说:“这里大老爷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我分不分家,断不断关系,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事,我都没找你算账,你倒在这里跟我说起这说起那了。”
刘松娣被说得,脸上一阵通红,“我是你大嫂,长嫂如母。”
冉夏生说:“你想当我娘,你置我娘于何地?”
冉老太也瞪了过去,“怎么?你那么急着想当老二的娘?是不是老二的孝敬钱都给你?”
刘松娣顿时哑口无言。
不得不说,冉老太这随口一句,还真说到了刘松娣的心里。
她还真有这样想过。
可惜,这样的事情,他只敢在心里想想,绝对不敢在明面上说。
村支书这时候说话了:“夏生啊,你真的要这么做?”
跟自己的父母断绝关系,这事,也只有夏生才有这个魄力。
但是村支书又不能说人家冉夏生不孝。
人逼到一定程度,都会反的。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何况,整整的十年,冉老太虐待了宓月华十年。就连他们这些外人看了,都觉得看不过眼。
夏生知道了这事,还能不跟父母急眼?
特别是这次,宓月华早产,差点就一尸两命。
如果当时真的一尸两命了,夏生真的会疯。
说不定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断绝关系都是轻的。
任谁,在杀了自己的妻子女儿之后,还能够无动于衷的。
也亏夏生常年在外面,并不知道家里的情况,这才让冉老太他们能够得意了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