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年少有才华横溢,着一袭青衫,头戴一片藏色布巾,生得风流韵致,背着个书袋,天性聪颖,少长文理。每日来往于家中与书院,引得路途上姑娘们香巾配饰,纷纷落地,想来一场曲有误周郎顾。
不过,阿兄每每都只当做瞧不见,目不斜视,坚定往前走。
这样的情景,她幼年时,每日都能看到,还常常为此心生恼意。
她那会儿还小呢,总觉得阿兄若是娶了亲,那么心心念念的必将是嫂子。她这个妹妹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为了心里的这点小不满,她如同一只护食的小猫一样,张牙舞爪,不让那些姑娘家靠近自己的兄长。
直到阿兄出事后,她才懊悔。
若是兄长在出事之前,就已经成亲,那么她现在就有个嫂子能够照料阿兄了。
阿兄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颓废在家,更或者她也已经有个小侄子或小侄女了。
每每想到这,钟露都会有些自责。
“听说高阳县那个姓付的,对你一往情深,想要给你赎身?”
钟子然指了指床对面的一张椅子,对妹妹示意,让她坐下。
钟露愣怔住了。
她没想到阿兄竟然还会关注她的消息。
她有些羞赧,有些难为情,垂头盯着自己的鞋面,不敢看向哥哥。
付公子是她的入幕之宾。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他出了五千两银子,买下了她的第一次,包了她一个月。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昨天晚上,付公子对她说,想要给她赎身,问她愿不愿意。
但阿兄身体成这样了,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景,她若跟了付公子,那么阿兄该怎么办?
因此,她已经想好了,明晚要拒绝付公子。
钟露的手指不断搅动着襦裙的飘带,付公子虽比不上兄长的才气和相貌,但对她是真情实意。
只可惜,他们有缘无份。
钟子然长舒一口气,果然如他预料的那般,钟露对那高阳县姓付的书生,是有些意思。
在原身给他留下的记忆当中,姓付的的确是出现过。
付杰明是高阳县一书生,原身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付杰明没甚才气,也不是头悬梁锥刺股的勤奋之辈,在科举一事上,始终没有什么进展。顶多也止于一个秀才。但他这人,有一点非常难能可贵的,那就是纯善,对自己在意的人,全心全意信任。
“你先别忙着拒绝,待我先会一会他。”
钟子然说道。他抬起手,像原身记忆中那样,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包饴糖。这是他昨天让书童买好的。
“是我这做兄长的对不住你。让我可爱的小妹为我而陷入了囹圄。”
钟子然说到这的时候,钟露已经泪流满面了。
“阿兄,对不起,对不起……”
她哭得梨花带泪,如同八月里被暴雨打残的□□一般,没了形。
钟子然迟疑了一下,打开那包糖,取出了一颗,塞到妹妹的嘴中。一边拿着干净的帕子,帮她擦眼泪,一边继续说道:“前些日,我于昏昏噩噩之中,似乎到达了幽冥,看到了爹娘。他们骂了一通,说这天底下过得比我苦的人,多了去。我只是断了一双腿,但眼还在,手还在,耳朵鼻子还在,不应该自暴自弃。连累得妹妹流落风尘,还不知悔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