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就好!”为了给时禹营造出高深莫测感,郑仲宇自然不会否认,而是将错就错的认了。
时禹眼中一抹讥诮的笑意:“这么说来,我应该要感谢你们绑架我的家人了?”
郑仲宇缓缓摇头:“真要害你,我们怎么可能填补白马仓的巨大窟窿?你又怎么当得上荥阳太守。这其实这是对你的考验而已!”
“考验?”时禹也闹不懂郑氏干嘛,照他对郑氏的理解,自己定然会成为白马仓的牺牲品,可忽然之间,他们把粮食还了,自己又稀里糊涂的成了与郑氏息息相关的荥阳太守,这两者之间,绝非巧合。
郑仲宇反问:“你可知为官之道,最重要的是什么?”
时禹不太确定他的意思,直接问道:“是什么?”
“为官之道,说到底是一个奸字!”郑仲宇说道:“官场之上,忠臣也好、庸臣也罢,首先要学会‘奸诈’,虽说这个词不太好,但一个‘奸诈’的人,至少比刚正不阿的人命长,人只有活下去才能做事,你要做好官清官,就得比贪官污吏更为奸诈;你要步步高升,也要比打压你的人更奸诈,否则你就算是死了,也不能名留青史。当然,这所谓的‘奸诈’若是用来对付贪官污吏、不法权臣,若是用来惠民,那就是智慧、那就是大忠似奸。”
时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问:“我跟逼我有何关系?”
“你学识过人,对世事有自己独到见解,只是为人过于死板,不知变通。此番折腾于你而言并非坏事。”说到这里,郑仲宇面色一肃,说道:“你知道你到荥阳之后,将要掌握些什么吗?力量,一种很强大的力量……”狡黠地瞟了时禹一眼,继续说道:“这力量是郑、卢、崔、李等山东士族组成的力量,而你,被大家选成了盟主…所以之前的一切,都是对你的考验…”
“这么说来,你们是想让我当傀儡了?”时禹也不傻。
“你出自贫寒之家,总是觉得我们作威作福、鱼肉百姓,但你扪心自问,我们以前往死里压榨过你们没有?”
世家固然贪婪,但懂得“竭泽而渔”的道理,他们吃鱼的同时也会养鱼,并不会将水塘里的水放干。“大斗进小斗出”等攫取财富的伎俩,真正世家素来不屑一顾,郑氏也是如此,他们对外的时候,会利用一切手段,但对麾下所属奴隶、佃户却相当好,不然,谁会真心帮他们做事?
非但如此,还会从奴仆家中挑出一些天资过人的孩童加以教育,一旦成才,便会将之放良,为其张目,从而使之成为自己的势力成员之一,时禹当初便是受到郑氏族学教育的人,不然,他哪识得字?哪懂得为官学问?
“这倒未曾。”时禹倒也实事求是的说道。
“当然,我们也有私心,可是谁没有私心?你会不会利用一切办法,给自己的子孙请最好的先生?当你的孙子长大成人,你会不利用人脉关系,想方设法给他们铺平道路?”
时禹哑口无言。
“这道理就像我刚才说的‘奸诈’一样,私心谁都有,只要利人利己就是好的,你想当清官好官、你想造福百姓,但你先得是个官、是个高官,才能施展的你的报复,而我们就有将你推上高位的力量…”郑仲宇对他说道:“你见识过的。”
时禹默然点头。
这些年东郡与郑氏合作,时禹切身体会到粮食对一个国家的重要,而这些世家豪门又是怎么通过粮食来控制或影响国家政令的?
丰年利用巨大财富买进粮食、欠收年再以高价出售,这只是他们牟取暴利的简单手段,当他们把粮食运到受灾地区,这就有了左右当地心急火燎的官府的资本了,从而做出种种有利他们的决策。
运粮说来容易,可是在交通不便的当今世上,除了官府也就只有他们具备这种实力。而官府,即便没有出现互相推诿或贪污,其办事效率也不如他们简洁迅速。因此地方官府很多时候只能倚仗这些“贤绅”,这就使他们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这种仰仗,也使掌控了粮食的世家门阀就有了话语权。
于是,控制粮食收购、运输、销售的世家豪门,就可以控制粮价,粮价每高一钱,都直接影响到当地生活。粮价的上涨,又刺激其它行业物价高涨,终至陷入不可收拾的恶循环。
这所有的变动,都关乎天下稳定,统治者若是置若罔闻,最终将使其成为激发成各种矛盾集中暴发的重要诱因,甚而走向灭亡。
朝廷如果做出不利于掌控国家经济命脉的世家大族利益,而他们在官场的政客又无法阻止这些政令施行,就会动用这些经济手段来迫使朝廷妥协。
而这仅是世家门阀影响朝政的一种手段,他们在政治上扶持大员、文化上掌控教育资源、舆论上着人好坏、经济上控制各种与国家密切相关的产业,无论哪一项,都能对朝政影响深远。
古往今来,许多雄才大略变革者,最终折戟沉沙、声败名裂,都是这种力量在作用。当然,一个强有力的朝廷,在这种力量产生作用时,也能通过它的政权力量、暴力手段进行整治。可最终不管是谁胜谁负,胜的一方也是元气大伤,大业帝就是在军事上触犯关陇贵族的利益、育人用人上触犯山东士族和南方士族利益,才落下众叛亲离、山河破碎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