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盏剑下的杀意,经近百年魔域的厮杀打磨,经数百年修罗血场的浸染,被淬炼到极处。
由他使来时,甚至能和万物轮回,能和自然生灭角力,能强夺一线生机,也能强夺所有生气。
法家宗主眼神凝住。
他顾不得顾盏一身修为剑意从何而来,也顾不得他掩藏实力所求为何,下意识想要翻开那本书,念出他手中所想的那个字。
谢积光笼在袖中的五指不着痕迹动了一动,五指牵出无数看不见的线,密密牵成一张看不见的,无所不在的网,拴着这里草木花鸟,人的四肢手足。
仿佛一切都是他手下所操纵的一幕戏。
法家宗主动作不易察觉地滞涩一瞬,有所迟缓。
顾盏剑光却飞掠已至,眼见要破开他护体清气。
萧凤辞见状一笑,指尖掐诀,口中念念,她眸色漩涡般渐渐渐渐地转深,如一汪谁也窥不见底,一想要探知就会被吸引去全部心神的深渊。
以法家宗主修为之高,哪怕被雷霆先声夺人,哪怕被顾盏剑下杀意所指,哪怕被谢积光不着痕迹阴了一道,仍有脱困之余,还击之力。
而萧凤辞不想看见这样的结果。
她想看法家宗主被一击制住,再无反击之力,也再不能打宿饮月性命的主意,对宿饮月口出狂言。
恰好,萧凤辞修的纵横道,最善谋。
善谋里包括谋人心。
萧凤辞只消用她纵横道的那么一点道意,来劝说,来蛊惑法家宗主在心神动摇之际,去相信他已经没有回手余地,放弃还击打算。
最后,顾盏的剑刺到了法家宗主面前。
书卷落地,法家宗主始终保持着微张的嘴形,却始终没有再说出哪怕一个字。
这位威风八面,纵横四方的大乘巅峰,到底还是败了。
眼见法家宗主落败,宿饮月反倒茫然起来:“这…会不会有些太过轻易。”
顾盏最先接口:“我不过是用我在北域练得最顺手的剑意,算不得什么。”
他轻描淡写,把自己剑意都贬低了不止两三个层次。
在魔域时,顾盏从来不怕自己杀意有多深重骇人,只怕自己杀意不够深重骇人,威慑不住群魔。
可在宿饮月面前不一样。
宿大小姐生而尊贵,被人众星捧月小心翼翼地拱着,望见的从来是高山白雪,人间富贵。
顾盏也会怕自己一身杀气,会不会惊到吓到宿大小姐。
谢积光收回看不见的线,飞快推脱:“我一个普普通通的无名小卒,能在这种战局里起什么作用?”
说得他一个阴阳两界界主好像真的平平无奇一样。
谢积光弹了弹指尖最后一缕线。他是阴阳两界界主,也是这天下最叫人头疼的杀手,会的自然不止在前面莽,还有在后面控场。
但是这手本来最天经地义不过的控场活儿,到宿大小姐面前的时候,谢积光也迟疑起来。
好像…就显得不够光明磊落,显得阴毒上不了台面似的。
萧凤辞眨了眨眼,浅笑着想要挽起宿饮月臂弯:“阿月知道我的,哪有什么本事去插足大乘巅峰的打斗呀。”
萧凤辞不想让宿饮月知道自己修的纵横道。
她问心有愧。
她算计过,却不想让宿饮月知道自己算计过她。
宿饮月:“……”
他迟疑着得出结论:“所以说法家宗主落败,不是因为我们这方有多厉害,而是因为他自己太菜?”
说完,宿饮月看法家宗主的眼神就充满着不认同。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法家宗主,自己菜就算了,菜还口出狂言嚣张跋扈想要改变世界才是真正的原罪。
“……”
顾盏剑抵着法家宗主脖子,不置可否,淡淡道:“大概吧。”
谢积光违背着良心,言之凿凿:“肯定是这样,呔,儒门就一群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读书人,能能打到哪里去?”
萧凤辞天真无邪:“法家宗主战力如何原不是我该知道的东西,不过观其轻易落败,想来应该不高吧。”
法家宗主:“……”
他一声狗屁的怒斥刚要出口,忽然脊背一凉,发觉脖子上剑刃更紧一分,三人幽幽的威胁目光冲他投来。
法家宗主憋屈地住了口,生平第一次体会到虎落平阳被犬欺的感觉。
见几人都那么说,宿饮月也就不再纠结:“那不如来商量一下处置事宜。”
法家宗主开口,终于在落败之后冷硬说了第一次句话:“我是分魂前来。”
意思是就算要杀要剐,也落不到本体的头上。
四人却会上法家宗主本体的必杀名单,不死不休。
“要不是我有同伴在此,我得顾忌着他们,顾忌着儒门,我管你是本体是分魂,统统杀了了事。”
宿饮月上前几步,顾盏会意移开几寸剑,为他让出一片地方。
法家宗主头一次正眼看宿饮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