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是宿大小姐手中持的那把瀚海长风。

她持剑而来,剑下卷着八荒冰雪,白衣乌剑,眸似星辰而发如墨,一时说不清是人更冷清,还是剑更肃杀,是人似剑,还是剑如人。

又是太虚剑意里一招,叫人剑合一。

冰雪轰然破碎,两人倒地悄然溅起地上尘埃,随着他们瞳孔的凝固,冰冷寂静的小世界也不复存在。

春光绿荫下,方易居与何家少主两人直挺挺躺着,死不瞑目。

方易居左手持书,右手死死抓着撕下来的那张残页,是他临死前做的最后挣扎。

法家宗主将这册书赐给方易居做法器时,曾告诉过方易居自己在书中一页植入过自己一缕神识,若遇危难,可将其撕下,他会察觉。

就是方易居所撕的那页纸。

仙台秘境更上,法家宗主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

“师弟似是遇到了烦心事,若是不介怀,大可说来听听。”

与他对弈的男子高冠博带,五官所以只能说平常清秀,却着实儒雅随和,令人如沐春风,过目不忘。

礼家的宗主手执白子,却始终不落,眉眼含笑,心思似游离在棋盘之外。

“无甚大事。”

法家宗主言简意赅。

他将黑子沉沉敲落于棋盘上,习以为常吃掉已显败势的白子:“早有预料的……小事罢了。”

方易居死了,他有理由用自己在秘境中的分魂化身名正言顺杀宿饮月。

明明是几方得利的好事。

方易居死,法家可除一败类,赚上名声;宿家有嚣张跋扈之嫌,更无法庇护宿饮月;而其余诸门诸派,则对宿家会颇多忌惮,对宿饮月之死也乐见其成。

法家宗主眼前却浮现起昔日圣人教导他的模样。

圣人看上去也就十七八岁的少年形容,青衫潇洒,偏偏硬要装出一副语重心长的老成模样:“老二啊,你说人性本恶,凡事多长几个心眼,多加防备小心是好事。”

紧接着,圣人戒尺重重往桌上一拍,痛心疾色:“可你再算计人心,也不能将旁人的性命做筹码啊!我们儒家讲性命在量不在质,你的性命,老大的性命,我的性命,和普通人的性命有何区分?”

“这世上又有谁该去换谁的性命?谁的性命该随随便便被没道理算计?”

“没什么。”

法家宗主听见自己慢吞吞重复一遍:“只是在想,我到底还是和师父的道有了分歧。”

礼家的宗主便静静看自己师弟,他生了双极通透的眼睛,未语先带三分笑:“师弟不必太过介怀,若是我们至始至终没和师父有过分歧——”

他意有所指:“那也不会有今天的礼法两家了。”

宿饮月不言不语看了半晌自己剑尖上沾的血,兀的缓缓半蹲下去,蜷着下颔抵住膝盖。

他不后悔自己杀人,清楚自己应该杀人,更清楚自己没杀错人,就算是拿杆秤拿矩尺比着他先前作为,也寻不出任何错处。

但这毕竟是和宿饮月原先所在世界截然不同的世界,是他人生中头一次杀人。

是向过去彻头彻尾的告别,也是向将来彻头彻尾的开始。

他被人从背后揽住腰抱了起来,整个地圈进怀里。

来人的气息很冷冽,比宿饮月剑下大道无术那个小世界里的冰雪北风还要漠寒,怀抱却出人意料地柔软而温暖:“饮月。”

顾盏认认真真唤他,由于角度的关系,宿饮月看不见顾盏脸上破天荒地隐约歉意:“对不起,我来迟了。”

顾盏想说他之前所说的种种都是真的,所想的也都是他打算去做的,所有矢口否认,都只是自欺欺人。

没人应该去护着旁的人一辈子。

但顾盏的确想那么做。

可惜天不遂人意,一东一西包抄来的两道遁光偏生注定顾盏所有言语统统作废。

“顾盏!”

萧凤辞看清场景,本来就因为飞遁而畅行的气血迅速往头脑上冲,对他怒目而视:“你放开阿月!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萧大小姐养尊处优做了一辈子萧家少主,论起甩阴谋搞诡计谋算人心从没输过谁,论起拔剑也不怕人,独独在骂人少缺乏了点天赋,苦苦搜寻也只想出成何体统那么没杀伤力的四个字。

谢积光眼神幽微,似在打量在不伤害宿饮月的情况下,如何不着痕迹将两人分开,同时不忘嘴上道:

“虽然我不太赞成萧家少主所说,认为哪怕是光天化日之下,孤男寡女搂搂抱抱也是很正常的。但是宿大小姐于我毕竟有救命之恩嘛,我这样知恩图报的人,总是没法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白白被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