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这个在宿家堂而皇之登堂入室,把自己当主人的何三郎很久了。
不知宿岁寒哪个词刺到何三郎不堪一击的内心,何三郎漆黑的瞳仁幽幽转过来,死死盯着宿岁寒,几乎能把人盯到内心发毛:
“我本来该娶到饮月。到时候,整个宿家都是我的。”
他灵魂像是割裂成两半,一半沉迷不已,一半狰狞凶狠:“你算什么东西,宿家的嫡系都不是,也敢来和我谈什么自不自重?宿不宿家?”
他尾音刚落,一巴掌便用足了力气抽过去,抽得少年眼冒金星,半天耳边嗡鸣不止。若非修行者的强悍体质,宿岁寒可能已经七窍流血。
于是宿饮月没从辇车上下来,又被管事一道传讯符叫回原处。
宿岁寒顶着一张红肿的俊脸往他身边挤,刚委委屈屈开了一个“饮月阿姐”的音,眼泪就似止不住要往下掉。
何三郎忍无可忍,从地上跳起来,咆哮道:“你他妈再装?刚刚往死里下手的不是你?”
他骂到一半,疼得倒吸一口凉气,面目扭曲,实在是骂不下去,只好又骂骂咧咧地坐回去。
宿饮月揽过宿岁寒的肩,把他护在身后,冷着脸问管事道:“怎么回事?”
管事经历刚才一场厮打,也颇为狼狈,躬身道:“宿府每百尺一留影水晶,少主人有疑惑,大可取用留影水晶。”
留影水晶做成宫灯形状,从参天大树的苍翠穹顶上悬挂而下,若在白天,是琼楼玉宇,若在晚上,则成了人间不夜。
宿饮月便依言取用。
留影水晶里是两人厮打成一团的画面,拳拳到肉的风声中,咒骂不绝于耳:
“这宿家本该都是我的!”
“一定是你个小兔崽子挑拨离间,看我让饮月回心转意后怎么收拾你!”
“你算什么东西,配来管我的私事?呸,旁枝对我来说,连地上烂泥都不如!”
“……”
宿饮月听得一乐,眉头微挑,向何三郎:“看起来你还真想得挺远,不把自己当外人?”
若非时机场合哪哪都不合适,宿饮月真想告诉何三郎他口中的宿大小姐是个男人,原主最多也只把他当作可以谋事的兄弟朋友,让他别精虫上脑想些有的没的。
“饮月!”
留影水晶一被提出来何三郎就察觉不对,此刻更是匍匐着爬道宿饮月脚边,哀恳道:“饮月,我只是太倾慕于你,才会一时失态…”
宿饮月不去理会耳边的依依恳求,向管事道:“让他闭嘴。”
管事依言行事。
而宿饮月伸手按住额头,终于明白宿岁寒这个名字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在原著,宿岁寒,便很抵触原主接触何三郎,认为何三郎是不怀好心。奈何以原主的性子,可想而知宿岁寒对宿家的一片真心,只会换来无穷无尽的呵斥责罚。
人心不是铁做的,谁的真心都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折腾。
宿岁寒在不知第几次后,放血断发,自除宿家的族籍,与宿家一道两断,前往魔域。
等后来宿朝鸣身死,宿家危在旦夕,也是这个少年提着刀从魔域的尸山血海中回来,拿环伺虎狼的血、拿叛徒的头颅,护住这里摇摇欲坠的楼阁,用脊梁骨支撑起宿家数千年的传承不绝。
宿饮月内心复杂。
怎么又是原主做下的破事?
他盯着宿岁寒执拗的神色,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下少年的头,问他:“疼吗?”
罢了,债多不愁,左右还未发生,一笔笔挽回来罢。
宿岁寒就在他手底下摇摇头,眼神清明:“不疼。”
能借着挨这几下,让宿饮月彻底厌恶何三郎,已经是宿岁寒意外之喜。
不然宿家这等守卫森严之地,宿岁寒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何三郎打不着自己铩羽而归,何苦硬要挨何三郎一下?
何况他也没吃亏,尽数从何三郎身上讨回来了。
他顺势扒住宿饮月的手,借机撒娇道:“我就知道饮月阿姐疼我。”
宿饮月被他扒得好笑:“都是修行者了,怎么还亲身上阵肉搏打得鼻青脸肿,不怕他人笑话幼稚?”
宿岁寒抿了抿唇:“何三郎不敢来真的。”
他声音渐渐小下去,好像很不好意思:“我也不敢来真的。”
宿家和何家的人,死了任何一个,重伤了任何一个,都不好交代。
“不敢来真的是吧?”
宿饮月品味着这句话,忽而笑道:“我记得何三郎,似乎很不把自己当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