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白芷和秋雁相视一眼,识趣福身告退。

书房中央供着一方鎏金百合大鼎,鼎中燃着松柏宫香,暖香萦绕。

绕过十二扇岁寒三友的缂丝屏风,入目是一方黄花梨大理石书案,身后满墙玲珑木板镶嵌。

宋令枝少时不爱念书,可家中笔墨纸砚,却都是最好的。

雪浪笺轻搁

在书案上,沈砚一手抵着眉心,宽松的广袖轻垂在扶手之下。

眉目疏朗冷冽,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拢在袖中。窗外树影参差,凌乱光影穿过纱屉子,无声落在沈砚手边。

宋令枝轻手轻脚绕过屏风,尚未来得及动作,怀中的白色身影忽然从怀里跳开。

乖宝迈着小短腿,松软的尾巴在空中一耸一耸,直往沈砚走去。

不知为何,往日人见人愁鬼见鬼怕的沈砚,却格外招乖宝的喜欢。

但凡见着沈砚,乖宝总是屁颠屁颠甩着小短腿过去。

“小没良心的。沈砚垂着眼眸,薄唇挽起几分笑。

他伸手,手腕轻一用力,轻而易举将宋令枝抱在腿上。

清冷的檀香味再次在鼻尖蔓延。

宋令枝心口狂跳不已,只觉二人的气息交叠在一处。

书房幽暗,只余少许光亮落在窗边。

罪魁祸首蜷缩在临窗案几上,抱着毛茸茸的尾巴打着小盹,全然忘了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好事。

宋令枝低声呢喃,半边手掌还撑在沈砚肩头。

“我是想把乖宝抱走的。”

沈砚低头,在她红唇上轻碰了一下。

宋令枝面色泛红,声音磕磕绊绊:“不是、想、想……”

沈砚又碰了一下。

力道极轻,可环着宋令枝腰肢的手臂却半点也不曾松开。

他轻笑:“继续。”

宋令枝不再言语,红唇紧紧抿着,恼羞成怒盯着沈砚。

沈砚一手捏着宋令枝的手指,眉眼透着慵懒和随意,他意有所指:“懂得还不少。”

听着不像是夸人的话。

宋令枝迟疑一瞬,而后从脖颈到耳尖都涨红了,她结结巴巴:“你你你……”

沈砚似笑非笑望着人。

宋令枝满腔的恼怒悉数消失在唇齿间。

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昏沉的天幕不见一点地方,一眼望去,满园雪色。

宋令枝仍坐在沈砚膝上,一双杏眸水雾潋滟,须臾,眼角的泪珠又一点一点被沈砚吻去。

她气喘吁吁,上起不接下气,双足没了力气,一双乳烟珍珠软底鞋轻悬在半空。

撑着沈砚肩头的手指也透尽力气,差点滑落在地。

双目空洞无神,似是还没缓过劲。

反观沈砚,却依然从容不迫,冷冽的一张脸淡定如初。

宋令枝讷讷扬起脑袋,不解:“你怎么、怎么不用换气的?”

她还是如先前那般没有长进。

不像沈砚。

宋令枝泄气塌着双肩,“明明孟老先生还说你身子虚,让多给你补补的。”

宋令枝小声絮叨。

无意抬眸,眼前那双黑眸如湖面平静。

沈砚唇角噙着笑,一动不动望着宋令枝。

心口重重一跳,连着吃了几回亏,若是再不懂沈砚这眸色有何意,宋令枝当真是半点长进也无了。

她转身就要往外跑。

沈砚稍微用力,瞬间,二人位置调换。

斑竹梳背椅倚在身后,宋令枝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之中,双手被按在扶手之上。

再也不是浅尝辄止,落在唇上的力道极重,似雪落梅枝。

窗前美人瓢中的红梅一如既往的灼目,细雪融化,红梅愈发嫣红,似胭脂娇艳欲滴。

落在扶手上的手指渐渐往下,无意碰到沈砚指间的青玉扳指。

沈砚忽而停下,扶着宋令枝的后脑勺往前

,他嗓音低哑。枝耳边低语。

许是有嬷嬷在,福安堂的人不敢明目张胆欺负小孩子,吃的穿的都是用了心思的,不敢随意敷衍。

宋令枝颔首:“我知道了。”

堂主两鬓斑白,满脸沧桑,拄着沉香拐杖上前,笑得温和亲切。

“宋姑娘来了,快快里边请,”

又命人将祠堂的小孩带来。

堂主连连摇头:“到底是我管教不当,才让这孩子冲撞了姑娘,我替他向姑娘赔罪。”

宋令枝淡声:“不必了。”

目光在堂主身上轻轻打量,江南的蜀金锦,一尺难求。

宋令枝轻哂,唇角勾起几分嘲讽,“堂主身上这缎子倒是极好,我父亲前儿想买,还买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