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她脚边发抖的少女,女人肤白如雪,唇似烈焰,那眼底亦是燃烧着火焰,充满了仇恨和厌恶。

“楚王那个作古多年的亲娘,便同你一般,出身小月洲。一个供人赏玩的伶人,却让陛下对她爱不释手,冷落我们母女多年,是以本宫得宠后,便多多纵着、宠着枝枝些,弥补她幼时不得父亲关爱的遗憾。却没想到,竟让她犯下这等祸事,倒真是本宫的不是了。”

“娘娘怎会有错。纵使天下人都有错,娘娘,都不会有错……”茯苓后背已经全都湿透,颤声道,“奴婢不过是个毫无根基的小民,怎敢劳动娘娘,脏了您的手?”

“若是娘娘想要茯苓去向公主道歉,亦或是惩罚茯苓,茯苓都愿意……”

贵妃叹息:

“本是我家枝枝犯错在先。怎好让你去向她道歉?”

“公主自是没错,有错的,都是奴婢。”

“那你倒是说说,你,错在何处?”

“错在不该,以下犯上,对公主不敬……”

贵妃的贴身宫女低低道:“娘娘,她毕竟是少师的人,万一少师真为了这个妾室,同我们翻脸,那我们的处境岂不是更加……”

公主联姻的这条路彻底断了,从旁的嫔妃那里过继来的皇子又尚且年幼,贵妃独木难支,只能联合楚王。

若是在此时得罪了崔湛,确实是笔划不来的买卖。

贵妃闻言,静默了一瞬。

旋即笑道:“谢冰嫆生了个好儿子,坐到今日一手遮天的地位,就连本宫都不得不忌惮。不过,带走薛茯苓的明明是东宫的人,他要找人,也该去问太子要,找本宫作甚?”

几乎话音一落,那个先前领路的宫女,就“砰”的一声倒了下去。

几滴鲜血飞溅到脸上。

滚烫,腥黏。

茯苓头一次感到被压到喘不过气来,血淌过裙边,洇湿了贴在身上,却不敢挪动一下。

“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本宫说吗?”

茯苓被恐惧攫住的大脑艰难地运转起来,好半晌才问:“娘娘……您说,有奴婢姐姐的消息,是真的吗?”

“还念着呢,”贵妃淡淡道,“如此姐妹情深,倒是令人动容。”

她长叹,“怪就怪你姐姐生得,实在与那伶人太过相似。”

茯苓凝固在了那里。

公主也说过同样的话,说姐姐像一个人,像一个她厌恶的人。

但是像就是罪吗?

因为一具皮囊就杀死一个人,与刽子手有何区别?

看出她的想法,贵妃用帕子掩了掩口,长长的护甲上镶嵌着玛瑙与宝石,闪得晃眼:“想当初,本宫也是一点点从低处往上爬,才有了今天的地位。别怪本宫心狠手辣,当初那种噩梦一般的日子,本宫可不想重温一次了。”

遥想当年,还未御极的陛下,爱上了一个伶人,竟不顾礼法,将之困于床榻夜夜宠幸。

那伶人胆大包天地逃了出去,想与情郎逃回家乡,却亲眼看着情郎被万箭穿心。

后来……

后来那伶人,抱着尚在襁褓中的皇儿,纵身一跃,跳进了寒江。

记得那时,她穿的是件戏服。

江边风很大,吹起她红红的衣袖,宛若一只泣血的杜鹃。

那女人,甚至不曾回头看那癫狂追来的男子一眼,一截衣袖都未让人碰到,便翩跹飞落,就此碎在了镜面般的江水之上。

大片大片的血花,在江上绽放。

从那之后,陛下就疯了。

贵妃闭了闭眼,抹去那些回忆。再睁开眼时,眸子里带着淡淡的悲悯:

“既是无根飘萍,何必只身入危楼。回你的小月洲去吧,算是本宫格外开恩,饶你一命。但若下次让本宫在永安见到你,必取你性命,为本宫的枝枝一雪前耻。”

看到从贵妃身后走来的两个人,茯苓眼睛一眨,堪堪滚下泪来。

哪里是饶命。

贵妃这是要让她,生不如死。

“不、不要……”

被拖走时,少女的指甲在地面刮过,留下一抹骇人的血迹,口鼻却猛地被人捂住。

迷香袭来,她眼睛翻白,瞬间没了意识。

……

“这杀千刀的小蹄子,竟然跑到皇宫里面吃香的喝辣的,瞧瞧这簪子,金的!”

薛家大伯母在茯苓发间一顿拉扯,把那些值钱的发饰全都薅了下来,勾断几根发丝,目光贪婪地摸着那精美的发饰。

痛楚袭来,茯苓忍不住哼出声:

“姐姐……”

“呸,还想你姐姐呢?你姐姐也是个贱/人,说不准早就卖进勾栏,被玩烂了。”

薛家大伯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谁不知道小月洲有一对艳名远扬的姐妹花,这对姐妹要是一同送给那富商做妾,他们就能得三倍的银子,三倍啊,足够给狗娃儿娶媳妇,顺便还清赌债了!

谁知道他们来接人的时候,家里只剩下个妹妹,好在养了几年,倒是出落得水灵标致,富商相看后极为满意,价格也给的甚高,没想到这俩姊妹却是一副德性,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小的这个,看似乖乖巧巧任人拿捏,却趁着他们不备逃了出去!